梁芳看着自己脖颈上那把锋利的刀,一旁的黑狐也恶狠狠的盯着,显然认出来正是伤它的那一把!不过因为被伤过,所以也不敢乱动,它的主人更是,后背早已湿透,还要笑着和汪直寒暄道:“汪公公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可也不必,以刀刃相见吧?” 梁芳想把那刀从自己脖子上挪开,可汪直使力抵着,划伤那层细皮嫩肉,见了红! “当初把你放在贵妃身边不是让你祸害宫廷的!” 听汪直说这话,梁芳反而越镇定,时间拖得越久,那就说明汪直并不想要他的命。 “汪公公提携之恩小的并没忘,所以小的正要送上一份大礼,只要公公留小的一命。” 说完后汪直无动于衷,但梁芳知道他把话听进去了,能听人说话那就有机会。他接着说道:“你我心里清楚,公公也没把那群人上人放在眼里,不过是为了所谓的功劳,借此一步步登上高位,然后从他们手里一点点分割权利罢了。小的说对了吗?” 汪直冷眼看着这小太监,当初就是见他口齿伶俐才收入麾下做事,还是有些低估他,看人看事看得太透彻了。 “您与怀恩公公最大的不同便在于此,若今日是他抓到小的,二话不说小的早见了阎王,但您还可以从小的这拿到些好处”,梁芳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眼里的血丝布满整个眼白,咬着音说道:“我可以帮您抓到操纵怪物的‘凶手’,只要等到九月九即可。” “现在杀了你,也能向圣上交代。” 梁芳看着刀刃又入肉几分,咬着牙无奈说道:“除了这些,我还能给您提供京城达官贵人的情报,绝对都是有价值且鲜为人知的。” 这可都是他卖药换来的情报,那些贵人也抵不过欲望的诱惑,总是追求快感。一旦有心无力,总会第一时间想到他。要一些情报,还不是手到擒来。 汪直这才收刀入鞘,总算套出来了,这小子在贵妃身边才得宠一年不到,竟已经掌握了这么多事,不给他点威慑,将来翻了天,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好在梁芳这人怕死,又贪财,有这两点,他就可以一直捏在手心。 有了梁芳的相助,汪直一时间成为朝野上下谈虎色变的人物,只要被他盯上,没有什么事是他查不出来的。皇上也日益信任他,后来竟特准他成立西厂,与东厂平起平坐,势焰直逼怀恩总管! 这都是后话,暂押不提。虽然汪直在别的事上查的风生水起,可后宫妖物一事却一直拖着,直到一日万贵妃身边的贴身太监梁芳推荐了一人,事情才有了转机。 成化十二年九月初八,有一辆马车停在西华门外,一僧人经太监引导入这后宫,又给这后宫带来了多少不可知的变数。 皇上在昭德宫接见了这个僧人,先打量了几眼,也没瞧出有何不寻常,问道:“听梁芳说,你会捉妖?” “回皇上,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略懂一二”,他突然停下,看了眼这宫殿,脸色沉重的摇摇头,“贫僧斗胆问一句,皇上近来可是觉着身体乏力,提不上劲。而这后宫中,时不时常有婴儿啼哭?” 皇上听言一惊,他确实最近总觉得无精打采,而四皇子又一直哭闹,让他觉着皇宫中无处不是孩子的哭声,于是连连点头。而那僧人若有所思,在这大殿中走了几圈,最后回到皇上跟前郑重说道:“皇上,恕贫僧无礼,这座宫殿是凶宅!” “放肆!你这妖僧妖言惑众,是在说本宫乃不祥之人吗!”万贵妃当即发作,对着皇上指着这妖僧喊道:“皇上!替臣妾做主,把他拉出去斩了!” 朱见深赶忙安抚贵妃:“先别急,听他说完,要是他说的没道理,再处置不迟。” 随即他瞪了僧人一眼,示意他说下去:“娘娘恕罪,贫僧并不是在说娘娘,而是有人对昭德宫施了妖术,皇上又久留于此,贫僧觉着这是向着皇上来的!” 朱见深的表情逐渐凝重,僧人继续说道:“长此以往,皇上龙体抱恙,贵妃也逃不过,可见此人歹毒!而贫僧有法子既能除掉后宫中的妖物,也能化解昭德宫的妖法。不过,最好还是请贵妃搬离此处,妖法虽除,终究会有残余!” 此时皇上早已对他深信不疑,他要什么就给什么,还命人为贵妃重修宫宇,第二日,僧人继晓便已顶着高僧的名号在昭德宫做法,准备除妖! 重阳之日,纯阳之气正盛,后宫中的大小人物都到了这昭德宫,准备一睹这高僧捉妖。 只见宫殿中央摆着的法坛上坐着一人,那高僧一身袈裟闪着金光,淡定自若的敲着木鱼,嘴里念念有词,场面严肃的让众人不敢大声喘息,静待变化。 不知是谁先闻到了焦炭的味道,开口喊了句“它来了!” 众人屏息以待,果然见东南角一团黑烟袭来,高僧做法是挑在戌时,黑夜开始降临,那怪物的眼睛也越发明亮。 高僧的木鱼越敲越快,黑青似乎开始焦躁不安,不断在地上打滚,时不时往旁边冲撞,可似乎又被无形的手抓了回来! 那妖物突然冲着高僧大吼,然后跃地而起,一下便跳上墙头,往远处跑去。 “破!” 高僧随之大喊,而皇上早已深信不疑,指着黑青逃跑的方向对他急忙说道:“高僧快追啊!” 那继晓竟直接忽略皇上冲了出去,大伙这才纷纷跟在身后,一波人声势浩荡的穿过了大半个宫廷,来到一空旷处,却见那黑青已经被一团火灼烧,那烈焰冒着蓝光,任妖物如何打滚也未熄灭! “这是何处?” 高僧看妖物被降这才问人,梁芳看了眼四周,惊讶道:“是仁寿宫外!” “此物名叫黑眚,《春秋左传正义》曾有记载,五行水生的怪物!这仁寿宫里定有其受命之人!” “放肆!仁寿宫乃太后居住之所,岂容你造次!” 万贵妃这时突然发声,一旁跟来的怀恩已经有预感,这局千辛万苦的,是又要引到太子身上了。 “娘娘息怒,贫僧并未说是太后,此物至阴,只有至阳之人才可操纵,不知仁寿宫可有纯阳男子居住?” 高僧如此一说,大伙脸色突变,面面相觑后又看向皇上,只见皇上脸上也是冷若冰霜。怀恩眼神一冽,上前说道:“高僧果然是高僧,连当今太子都敢污蔑!子不语怪力乱神,本官敬你是高僧,也需拿出些证据,而不是凭你一张嘴信口雌黄!” “贫僧的眼便是证据!” 继晓突然抬头,那双眼在黑夜中冒着红光,绝非常人所有,不知是谁起的头喊道:“看来真是高僧啊!菩萨显灵啊!”随之,一群宫人跪倒在地向其磕头,纷纷喊他菩萨。场上除了皇上贵妃,站着的也只有怀恩。 怀恩冷眼看着这群庸人,垂下的手感到无力,他以为贵妃他们是要在怪物上做文章,没想到他们从宫外找来一人,极力捧高他,这步棋他们的目标显然不止于太子! “皇上!”怀恩随之跪下,但跪的是圣上!“内臣不否认这位高僧,但是世上高僧不只他一位,戒台寺便有数名高僧。皇家子嗣凋零,太子是文武百官所推议的,不能因为他的只言片语便否定!内臣恳请皇上让戒台寺有名望的高僧前来佐证!” 怀恩知道皇上犹豫了,他只能提醒皇上子嗣凋零的问题,这一步是他疏忽防备,他本无害人之心,千防万防暗箭难防,这才如此被动。 众人都在等着皇上的决议,他望天,也看不到明月指引,自己确实迷茫了。对于鬼神之说,他半信半疑,这个继晓在他眼里确有几分本事。 “传朕旨意,太子病体未愈,特准其在仁寿宫静养,无召不必出入。高僧继晓捉妖有功,封为国师,建寺庙,永世香火供奉!” 这其实就是变相软禁太子,太子一年不到的时间又进冷宫,怀恩跪在地上只能叩谢,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软禁仁寿宫,或许还更安全些,只是接下来这两年后宫又要掀起多少变化,怀恩也不敢想。 到那时,太子又占多少先机? 后面的事,怀恩无心理会,只听说汪直抓到了饲养怪物之人,不过那人直接自尽,问不出所以然,成了一段无头公案。步入十月,皇上听从继晓的建议,大封后宫,万贵妃入住安喜宫封皇贵妃,成为大明朝第一位皇贵妃!而邵贤嫔晋为宸妃,王庄嫔晋为顺妃等等。 后宫沉浸于万千喜事,一年前那个被册封的太子,早就被遗忘在这灯红酒绿之间。独自秉烛卷着一层棉被,微弱却生生不息存在着,笔尖有力的在书稿上留下一笔一划,只待将来一日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