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坚哥哥，他要是醒不过来怎么办？我这……是不是算杀人了？”　　“别瞎说！不过，下次还是要让仆从来驾车，这次是别人受伤，你要伤了怎么办！”　　女孩吐了下舌头，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手痒嘛～再说了，其实她觉得是躺着的这人自己驾车有问题，突然撞上来，也不全是自己的错……　　朦胧间，朱祐樘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谈话，那个声音又感觉在哪听过，轻柔而熟悉。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去找寻声音的来源，在眼睛撕开一条缝的时候，那女孩兴奋地喊道：“你醒啦！”　　这姑娘的声音着实响亮，朱祐樘那本昏沉沉的大脑一下被喊醒，这才看清了蹲在自己身边的这位姑娘。　　她头上扎着双螺髻，两条紫色彩带垂在耳畔，生了一双很可爱的酒窝，月牙般的眼在看着自己。　　见这男子半天没有反应，女孩以为他脑子被撞坏了，赶忙说道：“你没事吧？万分抱歉刚才与你的马车差点撞上，你需要找大夫吗？你马车已经坏了，我们可以送你到镇上……你，听，懂了，吗？”　　姑娘越看这人越觉得不对劲，给人一种傻乎乎的感觉，别不是真的把脑袋撞坏了！　　朱祐樘没急着回答她，先活动了下胳膊还有大腿，除了有些擦伤，万幸未伤及骨头。他又注意到自己手掌上扎了一条手帕，那条手帕……看久了，他突然一时失神，不正是那一条！　　是她吗？　　孙伯坚已经看出这位公子暂无大碍，松口气的同时又替这位女孩解释道：“小生在这请公子见谅，拙荆脾气顽劣，驾驶车马不当撞上公子纯属意外，还望您别深究。”　　朱祐樘猛地抬头，拙荆？她已婚嫁？　　虽然有些失礼，但朱祐樘还是冒昧问这位姑娘：“我叫朱虚，姑娘可是京城人士？”　　那位姑娘看了眼朱公子，又瞄了眼孙伯坚，觉得这人神经兮兮的，尴尬笑着说道：“我是兴济本地人，公子是认错人了吧？”　　果然见他有些失落地低下头，但很快他又缓慢起身作揖道：“在下失礼了。我并无大碍，两位尽可放心，等会我的仆从会来找我，两位可自行离开了。”　　这人不找麻烦是个好人，女孩偷偷看了眼孙伯坚，示意他走人，可他还是等到朱公子的手下来了后，这才在女孩的搀扶下离去。　　朱祐樘一直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开视野，对着远方说道：“独孤，我要你留下调查一些事。对了，何鼎现在在哪？”　　独孤雁注意到殿下右手绑着的那条手帕，有些明了，向殿下回禀道：“何鼎跑得太快了，我们的人还没联系上他，不过没消息应该就是好消息。”　　见殿下的背影有些失落，可他转身面对众人时又决然说道：“其他人日夜赶路，本王要早日回京！今日牺牲的那些侍卫要好生安葬，不得有误！”　　“是！”　　两日后，一向慢行的朱祐樘等人竟比刘健一行人还要早的抵达京城。那日的刺客手下人已调查清楚，还抓到几个自杀未遂的，正被关在暗房，作为谈判的条件。　　独孤雁也在不久后回到京城与他们汇合，朱祐樘反而更关心她带来的消息，而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也没有留心注意。　　“那位姑娘名唤张曦月，是国子监张峦的女儿，和兴济孙家确有婚约。”　　听完此句，朱祐樘的心又像掉入冰窟窿，失神坐在那，眼里的惋惜任谁都看得出来。那日听到孙伯坚称呼拙荆他就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独孤雁见他如此，只好多说了句：“奴婢还调查到一件事，就是那位与张小姐有婚约的孙公子其实身患重病，恐命不久矣。”　　朱祐樘眼中闪过一瞬不为人知的光芒，他紧张地手握成拳，迟迟未开口说话。良久之后，才沉声说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先别回宫，我要你留在兴济，如若可以……令孙家主动退婚，本王重重有赏！”　　这般迫不及待想要得到一样东西的殿下，独孤雁从未见过。她不知这是好是坏，而一向听从命令的她毫不犹豫领命离开，朱祐樘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就让何鼎过来给他更衣，现下还要去见另外一人。　　当万安听下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只身到访，他是大吃一惊！万通那还未传来准确消息，这殿下竟还活着！也是傻了敢私下登门造访！　　心里虽生歹念，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把殿下迎入正殿，朱祐樘在左手位坐下后，看万安那毫无破绽的笑脸就觉得可笑。　　“大人何必笑得如此和蔼，是不是没料到本王还活着？”　　“殿下说笑了，就算给下官百万熊胆也不敢有此歹心。”　　朱祐樘没把他这句客套话听进去，直接伸手隔着桌子迅速抓住他的袖子，低声说道：“大人别装了！本王今日前来就是和你摊牌谈条件的，没那么多时间，晚些时候父皇还要接我回宫，待不了多久。”　　这句话表面上是说来意，也是告诉万安，宫里人知道他这个太子回京了，这人要想动手也要顾及后果。　　万安笑眯眯地挥退了一旁的下人，这才稍微严肃些问道：“不知殿下要和下官谈些什么？”　　“汪直的命。”　　万安这下也摸不着太子的意图，“您大老远前来就为了让下官救汪直？”　　“你无需多问，本王接下来给的条件，你会无法拒绝，听听看？”　　万安抬手示意太子说下去，朱祐樘淡淡说道：“前几日有一伙人欲行刺本王，未得手反倒让本王抓住几个活口，万大人是否有兴趣见见？”　　万安假笑一番，“那些刺客处死便是，下官哪有兴趣一见。”　　“那么几位知府临死前的血书你也不想看？”　　朱祐樘说到这，万安从容的笑容终于戛然而止，他紧张问道：“什么血书？”　　“这血书来历可就复杂了，本王也不能事事告知你，你只要知道是那些被你压榨的地方官员所写便是，本王还有一箩筐的证据在后面等着你，这些条件不知能否让你放过汪直？”　　这些血书有的是在万安派人谋杀之前牟斌悄悄找上人，威逼利诱写下的；还有一些是假装万安的人让那些官员以为自己是弃子写下的。他这一年多，明面上一直游山玩水，大病小病缠身，可正事一点都没落下。　　还都是在万通那人的眼皮底下完成的。　　此刻万安早把那万通在心里骂了千百遍，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都看不住，有什么用！　　“那下官如何相信殿下会信守承诺？”　　老狐狸开始讨价还价，朱祐樘心下得意未把所有筹码说出来，汪直给他的还有他用，一口气全喂给这老头太不值了。　　“本王的人已经把证据都抬来了，只要等汪大人回京，你能顺利保下他一命，后面那些刺客本王也会尽数归还，如何？”　　外面的证据都可以用抬来形容，真不知这位殿下是找了多少东西！　　万安也意识到这太子不可小觑，如今既然他要和自己谈条件，一时半会还不会为难自己，殿下说的他自然应下，把人送走后，他转身查看了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证据，越看越心惊！　　手一抖，把东西扔回框里留了一句：“立马烧了！”再不敢多看一眼。　　太子的马车继续往皇城驶去，丝毫不心疼这一年来收集的证据，他这么帮汪直算是还了小时候的恩情，问心无悔。　　马车停在东华门，下车的时候正见怀恩站在门口，似是等候许久，朱祐樘赶忙走过去，脸上带着笑意，和怀恩公公相互作揖。　　“恭迎殿下回家。”　　不用回宫而用回家，朱祐樘笑着看他，一年多不见，怀恩公公又老了不少，他主动说道：“本王今日不乘轿辇，公公在前面带路吧。”　　怀恩抬头的时候看到殿下的笑容，明白他的意思，和殿下共同走这一段长路。　　身后的何鼎常常觉着，殿下和师傅更像一对父子。这个想法他也只敢藏在心底，殿下都没这么说过，不过他认为殿下也是把师傅当成亚父的。　　一路上，朱祐樘说起了这一年多他经历的种种，许久未见，要说的话总说不完，怀恩也不觉着殿下突然话多，孜孜不倦听他讲外面的趣闻，很快便走完了大半个紫禁城。　　把人送到仁寿宫，也该止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