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与太子的仪仗比之太后更为盛大,不算小的安喜宫现已无处落脚,各宫妃嫔、各局女官,甚至还有礼部宗人府的大臣。每个人后面或许都藏着一股势力,这不是一场简单的太子选妃,更像一场博弈。 所有人或许都是棋子,也可以成为暗中那个布局人。 张曦月是唯一不关心这些的,她连行礼都差点忘了,要不是有人朝她膝盖射了一石子,她估计会突然成为秀女中最亮眼的那一位。 皇上到场后,众人的注意都转到他身上,那些秀女也不重要了。而皇上坐下后看了眼太子,今日他才是主角,进而说到:“都还剩下哪些姑娘?太后和贵妃可有决议?” 万贵妃笑着走到皇上身边,自然牵过他的手,也只有她敢如此。 “回皇上,这还没着呢,还剩女红未比,皇上来的正好,也当一回选官,为太子选一位德艺双馨的太子妃。” 万贵妃无意中挡住了皇上与太后相交的视线,她背着太后向着大伙直接对皇上挤眉弄眼,意思很明显,若他敢挑中周家姑娘,以后也别想来她安喜宫! 自己女人得罪不得,可他的老母亲也不是可以忤逆的。 在皇上故作深思其实两难之时,杨恭妃从人群里站出来,行礼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娘娘这番话合情合理,但臣妾却有个不情之请,也是看到众位秀女辛苦一日,而各宫娘娘也陪同了一日,这最后的人选不如来点有意思的。” 恭妃本不在此局之中,她突然插话让众人都猜不到缘由,周太后以及邵贵妃这些聪明人心里开始揣测她的来意。而她这句话,正好解了皇上两难困境,那位至高者自是欣然点头。 “恭妃说说看,是怎样个有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太子选妃选的是未来国母,而剩下来的这些姑娘品行自不用多说,那么挑的就是称心如意。既如此,皇上何不开明些,让太子自己选?”恭妃说到这,众人一片哗然,这可从未有过的规矩,恭妃太大胆了!而她继而对皇上说了一句诗,他懂得的“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皇上与她的余光皆瞟向一位不自知的人,那人却还在嫉妒她与皇上的“秘密”,她出言道:“恭妃毕竟年轻,这选妃一事如此慎重,岂能这般草率!” “确实,这可是关乎国运的大事,太子虽已十六,但哀家也不赞同全凭太子喜好决定。” 万贵妃难得与周太后站在统一战线,她们算是看明白了,这恭妃就是来搅局的! 恭妃捂嘴笑笑,说道:“太后、娘娘,臣妾还未说完呢。臣妾是想这还剩下二十多位秀女,先让尚服局按照绣品挑出十位,然后皇上、太后、皇后、贵妃以及太子还有刘吉大人代表百官再从中一同挑选。若有人能得到数人青睐,便成为太子妃,如何?” 杨恭妃一一兼顾到在场有话语权的各位,她这个提议可以说和每个人心中原本的打算大相径庭,可仔细一想,或许又能成为一个垫脚石,达成所愿。众人一时难以抉择,大伙两相对视,陷入沉默。 这些功夫里,秀女们都是竖耳倾听,她们不懂这个突然冒出的恭妃娘娘为何能左右局面。她们毕竟还未入宫,这恭妃一个多月前诞下龙子,正蒙圣宠,这才把这局面舞的风生水起。局里局外之人都看不太懂,有一位既在局里,又在局外的人倒是看懂了——便是皇上。 太子选妃本就是顺应太后的意思,皇上从始至终不甚在意。可后宫女子对此的关心明显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要多得多。 皇上捂着嘴轻声咳嗽,微微低下的眉眼落到了不远处太子的身上,这不经意的一眼让朱祐樘莫名心慌,看来父皇猜到了。父皇是他这场计划里唯一的变数,他本以为父皇沉迷于和继晓炼丹,曾敏锐的君王应该不复存在…… “就按照恭妃所言照办吧。” 皇上替大伙做了决定,两方人马皆无异议,目前看来彼此势均力敌,结果如何谁都不好说。 在众人瞩目下,尚服局的人顶着压力开始挑选绣品。周莹莹、沈琼莲依然在列,等尚服大人走到张曦月面前,拿起她的绣品端详片刻,看了看桌子上贴着的名字,张曦月紧张和她对视,不知是不是错觉,有那一瞬她好像看到了这人眼里的笑。 张曦月瞪圆了眼看她把自己那幅不成样的绣品放到入选之列,她不过绣了九个字,这也能入选? 突然抬头看向站在那的太子,这意图昭然若揭,可自己绣的这玩样交上去不就是个笑话吗!她几次欲拦下尚服,可又作罢,苦着一张脸闭上眼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 十幅绣品交了上去,太后贵妃一一检阅,有花开富贵,也有百鸟争鸣,各花入各眼,各自心中皆有打算,直到太后瞧见最后一幅——什么玩样! 不绣花鸟没有祥瑞也罢了,也许别有新意,可只绣了几行字,还东倒西歪的,这样的东西都能选上来! “尚服局就是这样糊弄皇上与哀家的吗!” 周太后怒而拍座,示意郭镛把尚服拖出去,众人因为太后发怒,都关注到那幅绣品,说实话,这作假也太明显了。 “慢!”众人摇头表示不屑时,万贵妃出言阻止了郭镛,“臣妾倒是觉得这幅绣品别出心裁,挺对本宫胃口的。” 周太后怒视万贵妃,这人一向与自己作对,难道她还想把绣出这种东西的人推上太子妃,荒唐! “横七竖八的绣几个破字,哪好了?贵妃方才不还替那些乙等秀女鸣不平吗?这回难道要睁眼说瞎话!” “回太后,您不觉得这幅绣品是这十幅里最引人瞩目的吗?”万贵妃也没正面回应绣品好坏,转而说道:“原本今日选妃考琴棋书画就未有先例,后宫女子只要德行兼备能辅佐皇上管理后宫即可,要如此多才多艺是给谁看?” “臣妾也不善女红,皇上却未嫌弃过臣妾,不过臣妾也常常绣些东西给皇上用,说出来有些失礼,皇上一直贴身穿的里衣还是出自臣妾笨手。臣妾今日就是看中了这幅,有失公允怎么了?” 皇上轻咳一声提醒万贵妃,好歹给他留点面子,万贵妃一旦遇到太后准是伶牙俐齿,还是这般不讲道理。 万贵妃听到皇上的咳嗽,转而面向他,屈身行礼说道:“皇上,臣妾冲撞了太后,可太后方才那话估计也是说给臣妾听的,怕是嫌弃臣妾女红不行,也无资格代皇后掌管凤印。” 这大庭广众直接告状,也只有万贵妃做得出来。要是放在他人身上,皇上早赏了一顿板子,而万贵妃会让皇上反过去安慰她,把人扶起后,笑着面对太后说合道:“爱妃你想多了,太后只是说说自己对于这幅绣品的意见,都是个人喜好,不是吗?好了,就这十幅吧,让这十位姑娘上前,尽早决定人选。刘爱卿,把其他姑娘的画像送到各个王府,若有宗室看中的,上报给朕即可。” 皇上是出了名的怕麻烦,这噼里啪啦一顿说也只是想早点结束,太后都被堵的没法插话,憋了一肚子气,看这十位秀女上前。 她们一一自报家门,等轮到那位“绣字姑娘”,大伙提起十分精神却听她说道: “回皇上太后,民女张曦月,河间兴济人,父国子监张峦,母金氏世家清白,外祖从农。” 众人还在期待她能说个子丑寅卯,可结果一句就没了!这说好听点叫做家世清白,可不就是个无权无势的乡下人吗。何德何能得到万贵妃青睐? 恭妃对于这点也装作不在乎,得到皇上的示意后,命人送上笔墨,让之前说好的六位写下各自的人选,由她来公布。局势风云变化,依旧处变不惊。 她举着一张纸条说道:“周家女周莹莹一票。”然后又打开一份,“周家女周莹莹两票。” 念到这周莹莹心中自是窃喜,那太子妃的位置只离她一步之遥。 “沈家女沈琼莲一票。” “张家女张曦月一票。” “张家女张曦月两票。” 恭妃这一连串读下来,又突然停了一瞬,抓住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悠悠然念到:“这最后一票可是太子殿下亲笔写下的,是在周张两人之中。殿下,还是您亲口说出吧。” 恭妃风头过盛,殿下交予的任务她已完成,剩下的就要殿下自己应对了。 只见太子往前一步,他从始至终只看那人的眼,娓娓念到:“日月兮,又何夕,君安在。本王选的是她,张家女张曦月。” 起风了,君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