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入席后,周太后坐在首位朗声道:“今日重阳,历有赏秋、求寿等习俗。哀家在此也先祝皇上万寿无疆。” 因是重阳,太后居于主位,在太后的引导下,大家都先给皇上祝贺,等大伙重新落座后,太后接着说道:“今日虽是宫宴,也算家宴,故此哀家也未刻意安排座次,尽可随意些,几个小辈多走动走动,向一些长辈们敬酒敬茶都是应该的。” 朱祐樘在下面听着这番话,心里腹排,这不正是给了表妹坐他身边的理由,他已订了亲,和表妹坐一起就有些不合适了。可周家人和他还有利益牵扯,他们不逾矩,自己也没必要刻意生疏。 “表哥,这是你喜欢的小米酿,你尝尝。” 周莹莹倒是很快贯彻太后的懿旨,给她表哥递上一碗开胃的米汤,然而朱祐樘只看着她却未接手,轻声提点:“表妹可是忘了,这敬酒敬茶无碍,可夹菜递菜就不是宫宴上的规矩了,这都是宫人们做的,别失了身份。” 朱祐樘说完后,身后的郑金莲随即迎上,接过周小姐手里的米汤,也没交给太子,只放在一边,晾着,就像晾着周小姐的脸面。 周莹莹很是尴尬的回之一笑,之后的宴饮再没有打扰他。朱祐樘随即一笑,果然拿准了表妹的自尊心。 宫宴结尾,太后依例派了清茶给各位,郑金莲端着托盘送到太子身边,视线只落在了眼前,不乱看。太子先用清茶漱口,后饮了一口龙井,郑金莲这才退下。冗长的宴会礼总算结束,朱祐樘出了殿堂,那迎面的清风很是舒畅,眼前不由浮现那人的身影,她此刻大概正和她父亲闲谈吧。 他放慢了脚步,不坐步撵,在御花园走走停停,这才回了东宫。一进门,跨过门槛的瞬间,头脑一阵眩晕,他记得自己明明没喝酒,为何会突然头晕? 朱祐樘扶着走廊柱子,晃了晃脑袋,而眼前只越来越模糊,片刻后又觉得突然清晰,看到不远处曦月正朝自己走来,她回来了…… 京城沈府,张峦此刻并未按计划离京,前两日东宫来信,说是自家小女思念父亲,特出宫相陪,张峦便改了行程。等看到女儿才明白,事情没那么简单。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显然是宫里有事。 “如若挂念殿下,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张峦也不想女儿还未嫁入东宫前,出什么幺蛾子。虽然那人是太子,有些事约束不了他,但人在东宫总比不在强。 张曦月坐在那略显呆滞的摇摇头,“我才不想他!爹爹不是说女孩子家要自律吗?” 那也要看是哪家姑娘,张峦还不了解她?未免到时候冲动闯祸,还不如先把女儿打发回去,那要还是守不住自家营地,她也只能怪自己。 于是乎,在张老爷子的安排下,张曦月被打包塞进马车,连夜送入皇宫,也顾不得丢不丢人了。 张曦月嘴上虽然还念叨着爹爹,可这心里早已回了东宫,这回去的路上,巴不得跳下步撵,直奔东宫。后宫最不缺女人,这仅有的几个男的,哪个不是众人的贪恋对象,有些宫女连还未长成的小皇子都下得去手,更别说已经瓜熟蒂落的少年太子了! 还未到东宫,她的人倒是先与何鼎撞上,那何鼎也没停下脚步,后面跟着高廷和,急匆匆的走过。张曦月这轿子也不坐了,不由自主跟着他们跑,只听何鼎气喘吁吁说道:“太子……太子突然吐血不止,又交代了只让高太医医治……小的这不,才把高太医从宫外找回来!” 张曦月也未来得及问具体情况,独孤是跟她出宫的,现在只能派她去打听清楚今日到底发生何事!他们一行人一同进东宫,内殿已站满了人,刘文泰已经给朱祐樘行过针,血是止住了,但那一身血衣,一时无法脱掉,触目惊心! “好了!如今高太医也来了,无关人等赶紧退出去!” 周太后发话,明显针对方才到的张曦月,她都还未看清倒下的人,此刻心如乱麻,却无法接近。 “皇祖母!”朱祐樘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出声道,“曦月,让她留下……” 周太后打算当做没听见,而高廷和是个明白人,立马接话道:“太后,微臣进宫匆忙,未带人帮忙,既然太子欲留下张姑娘,不如就如太子所愿,也好有个人帮臣。” 一旁的周莹莹蠢蠢欲动,周太后未免她失仪,只能同意高廷和的建议,张曦月占着一个准太子妃的名头,可比一个周家嫡女有资格留在这。 一行人抓紧退到正殿,张曦月等人走得差不多,赶紧跑到他床边看他,那眼眶已有泪水打转,这血腥场面宛如当初她的孙大哥卧病在床。她不想再经历一遍,看他人苦苦挣扎,而自己束手无策只有焦急等待的苦恼! 朱祐樘此刻身上布满了银针,没法抽出手握住她让她安心,只能默默看着她,忍着咽喉里那口鲜血,不让她担心。 可惜…… “你不把嘴里那口血吐出来,微臣也无妙手回春的本事救您!” 朱祐樘这时候就对这个大夫很不满!这人非要说的这么严重,让他表妹担心吗! 朱祐樘这下也没法强装,在何鼎的伺候下,又吐了一口血到壶中,看那玉壶,都快装满小半! “这到底怎么回事?宫里的饭难道还吃不得了?怎么就这么严重?” 张曦月双手无处安放,他的手都是针抓不得,而他的衣服沾满了血,自己也不敢碰,跪在那除了哭,完全没有办法。 “殿下是误服了春yao,只不过这药性很猛,加之宫宴上吃多了壮阳之物,里面还掺杂了些微臣也查不出的东西,阳气攻心,这才导致口吐鲜血不止。” 张曦月听到这句话一时想不通为何会出现□□,而躺着迷迷糊糊的朱祐樘却已明白。他只是不明白,太后为何突然走了这步棋。 “这件事明显是太后所为,即便高太医说明真相,太后也会把它压下来,现在殿下又躺在床上,缺个人为殿下讨个公道!” 独孤雁一直站在角落,在此时说了这句话,一直哭泣的张曦月立时抬头,她明白独孤的意思,毫不犹豫道:“我来!” 而朱祐樘立马摇头,用力发声道:“你不行!你还不是太子妃,这件事牵扯到我的房中事,太后想必是发现我与郑金莲并未圆房一事,她若以此发难你,到时候你还会落个妒妇的名头!” “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的名声还比你的命重要不成?你那什么圆不圆……房?” 张曦月突然音量提了个八度,由于还刚哭过,那声音着实不雅,又让人发笑。朱祐樘无意间说的一个消息足矣震惊在场的所有人,皇家太子居然还是个雏儿! 最难以置信的是张曦月,她可是在知道朱祐樘身份后就不抱希望的,虽然这是自己一个心结……她从未刻意想过。 要不是此刻场面不合时宜,她真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而现在的她倒像只鼓足气的田蛙,信誓旦旦说道:“等着吧,我知道怎么做了!你绝对不能有事,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这下子是她挖到宝了! 强忍住笑出口的冲动,张曦月拉着她表哥往大殿走去,她要让皇家先见识见识她这个未来儿媳! 大殿的人看着张曦月走到面前,一张脸都哭花了,不免有些心疼这个女子。只听她下跪说道:“皇上,请容民女无礼,还望皇上先屏退左右,民女有要事相告!” 张曦月一脸严肃,又见旁边的高廷和愁云密布,大伙都在猜是不是太子有所不测,皇上未免在场的宗室谣传,便先遣散他们,张曦月等大门一合,这才接着说道:“民女接下来将有失仪态,先在此向皇上请罪。民女要代太子向太后娘娘讨个公道!” 张曦月虽跪在那,但眼神充满怒意,一时气场竟不输于他们这些长辈,周太后立马驳斥她:“荒谬!” “确实荒谬!”张曦月利落打断,“谁能想到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竟会把手伸到太子的房中!谁能想到太后娘娘会借宫宴在太子的饭菜里下了春yao这种不入流的东西!太子殿下身子骨本就羸弱,太后娘娘就算再急着四世同堂,总得考虑考虑一下太子的玉体!这般折腾,引得太子血溅东宫,太后您要的是曾孙还是他的命啊!” 张曦月字字掷地有声,小女娃一个,那声音响彻了整个大殿,配着她泪如雨下的表情,岂是一个壮烈得以形容! 高廷和都差点忘了他的任务,忙着佩服他这个表妹了。好在赶紧回神补充道:“回皇上太后,太子其实是中了春yao,但因药性过强,引得气血冲了肺腑,这才吐血不止。” 跪着的两人说明了真相,这下上面的人脸色各异,皇上恍然大悟,贵妃笑而不语,而那太后则是满面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