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亮着,小桃儿就进屋一盏一盏点亮了灯火,殿内到也没显得亮堂多少。她看着斜倚在床上看书的叶清泠,移了个大烛台过去,也不敢多言,悄然退向殿外。走了几步,又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再度上前,将叶清泠身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叶清泠没说话,也没动,专注于手上的书,可是却许久一页未翻。 “若不是这个孩子,他可还会见我?”叶清泠一声低喃,退到门口的小桃儿并没有听见她的声音。 乾元宫外,江昀玉换上了一件湖水蓝的正统宫装,直直地站在门边。奇怪的是,她不进去,守门的太监也像是没看见似的不动分毫。 太阳渐渐西沉,门口高悬的宫灯闪亮了江昀玉的眼中浮上的泪花。 终于,在皓月完全接掌天空之时江晨暄出现在了江昀玉的视线之内。看到他的那一刻,含在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滚滚而下。 “皇兄是不是生小玉儿的气了?”江昀玉哭喊着扑过去,却只敢拽着江晨暄的衣袖,定在原地,不让他离开。 “松手。”江晨暄的袖子在她手里,往前一步便停了下来,也不回头,平淡地命令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皇兄……”江昀玉何曾受过这样的对待,吓得顿时止了眼泪,委屈地看着他。 “松开,朕不想对你发脾气。”还是平淡的语气,细听之下却已是隐含怒火。 江昀玉微微松开手,看着衣袖迅速从自己指尖掠去,双眼又一次模糊,看不清自己举在半空颤抖的手。突然,蹲下去抱住自己的膝,“哇”地大哭起来。 静华宫中,和慧引着江晨暄往前。他常去贤妃的宫院,虽说有他时常赐下物什的缘故,但不曾想这贵妃的居所竟差了这么多。 江晨暄没让人通报,在门口挥了挥手让和慧和季黎退下,独自一人推门而入。 叶清泠半靠在床上,边上放着张小桌,桌上的小菜虽清淡些却颇为精致,看着没动几口,叶清泠却推开了小桃儿喂去的粥。 小桃儿被叶清泠轻轻拂开手仍不死心,又往前送。叶清泠却已经看到了走过来的江晨暄,慌忙推被起身,险些撞翻了来不及反应的小桃儿手中的粥碗。 殿内不小,江晨暄也一时局促,看着叶清泠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声音疲软无力却不难察觉其中的冷淡疏离,以及显而易见的惊惶,一如初见的夜晚,但终归少了那无瑕的雪光。 江晨暄一时间愣在原地,叶清泠就这么半蹲着,幸好一旁的小桃儿机灵,微微扶住了叶清泠的胳膊,不过即便如此,此刻她的额头已是冷汗遍布,身子止不住的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倒。 江晨暄总算是在叶清泠撑不住之前回过神来,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叶清泠放到床上。站在床边,面容隐在床帘的阴影里。 叶清泠被抱起时脸微侧避开了他的视线,却还是微微发红,但江晨暄一松手,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盯着锦被上精致的荷花,以及其间半遮半掩的鹭鸟。 小桃儿垂头直立在一旁,心里挂念着桌上只吃了几口的清粥,此时怕是已经凉透了。 “吱——”殿门被和慧推开,在寂静的寝殿中很是刺耳。季黎和她的手里各拿着一个托盘,盛着新做的热腾腾的清粥小菜,比起方才的几样,还要精致些。 二人行至床前屈膝一礼,也不待江晨暄发话,便示意小桃儿端走桌上凉掉的食物,把自己手上的放下。 和慧坐在小桃儿方才的位置,端起新熬的清粥,舀起一勺在唇边吹了吹,送到叶清泠嘴边。 眼前的荷花和鹭鸟被青花瓷勺遮住,叶清泠微微抬头望向神色平稳的和慧,又回眸数着瓷勺里浮沉的软烂的米,鼻尖嗅到的不是屋内时常燃着的香薰,满满是饭菜的香,却还是没有一点胃口。想了想,她还是张口让和慧把粥送进了嘴里。 江晨暄看着叶清泠缓慢但还是一口一口吃下了和慧喂去的清粥小菜,在一旁站了会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殿内还是和慧喂、叶清泠吃,只有季黎默默地跟着他离开。叶清泠本欲起身相送,却被和慧送来的一筷子小菜拦住,还是靠回软枕,小口吃着。 静华宫里照旧是冷冷清清,只是这静华宫外很快就波澜大起。 贵妃叶氏,淑丽端方,才貌无双,入宫二年余而未得临幸,这是皇宫甚至是整个京城知而不宣之事。而今,嘉熙八年二月二十八夜,宫中传讯,叶氏已有身孕月余,震惊朝野! 这夜里,又不知多少消息被传递,又不知多少人无眠,又不知多少人消失的无声无息。 翌日的太阳照常升起,皇宫和安国侯府昨夜都似是没有半分动静,预计的鲜血没有蔓延,预想的恐慌没有出现,今早的风又不知道会怎么吹了。 叶清泠尚在不安稳的睡梦中,轻咛了一声;和慧替叶清泠掖了掖被角,安抚性地轻拍了她几下;云屏坐在窗前望着太阳一点点越过宫墙,抬手遮住了刺目的阳光;小桃儿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望向坐在妆台前梳洗的琼琚;瑞安已经扫净了前院,放下扫帚去给小厨房里昨晚炖下的鸡汤添柴,静华宫里平淡一如往常。 早朝的钟声响起,一班等候的大臣有序进殿,心里百般思绪掠过,虽说脸色都瞧不出半点异样,但另一侧的队里仍有几个悄悄望向最前头镇静如常的安国侯,却只瞧见年迈也不减挺拔的背影。 待众人站定,陛下却未如往常出现,两三个道行低的已经忍不住冷汗直冒了。等来等去没见着陛下,却是见到季大总管步履匆匆而入,只宣了今日罢朝便又匆匆而去,让几个想多问一句的大臣抓到半分机会。 此时,就算他们再手眼通天,也不知道两殿一宫之隔的章仪已是乱作一团。 江晨暄站在寝殿之外都能闻见刺鼻的血腥,“太医人呢!” 他的声音里怒气难掩,惊得匆忙跨进章仪宫门的赵太医差点磕在门槛上,急急忙忙跪下行礼,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江晨暄拉起,“还不快去看诊!” 既当值的赵太医之后,各太医陆续匆匆赶来,但进去之后没一个出来的,只得见着一个个宫女一盆盆清水端进去,又一盆盆的染了血端出来。 江晨暄坐在正殿里,烦躁地拨弄着手中的茶盏,终是失手打碎了。 嘉熙八年三月一日晨,在传出贵妃叶氏有孕不足半日后,皇后张氏落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