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不贞,皇兄怎能留她于世!”江昀玉一听到这些消息顿时收了颓丧,成日缠着江晨暄念叨,反反复复就是那么两句,“叶家门风败坏,皇兄怎么舍得把小玉儿往火坑里推?” 说白了,还是退婚的事儿。 虽说皇后落了胎,但江晨暄除却那时的惊怒,之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起大落的情感。这段日子里细细算来更多的反而是喜悦,是对叶清泠有了身孕的期待。 他心里已经分出了高下。 不管江昀玉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事实就是如今整个京城里都是止不住的流言。 现在宫内从宫妃到宫婢,宫外从大臣到庶民都在臆测此事,特别是一般民众对于皇室的八卦永远乐此不疲。 最安静的反倒是安国侯府,闻若未闻,见如未见,对于叶清泠,莫说进宫探望,连问候都不曾捎进宫一句。无数探子在打听着这档宫闱密事,偏生是安国侯府的探子,不知是藏得太深还是怎的,半分动静也无。 “陛下,张相爷求见。” 除了江昀玉缠着江晨暄,近日里就属这位国丈爷来的最勤快。 “朕还有政务要忙,你回宫同芙蓉玩去。”江晨暄趁机劝走叽叽喳喳的江昀玉。 江昀玉见有大臣来找,明知不是政务,也只得乖乖退下,边走还不忘轻哼一声以示不满。哼了一声又觉得声音太小没有气势,走了两步又退回到江晨暄桌前,凑近他,大声一哼,转头就走。 江晨暄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在张国丈可见之前又正襟危坐,摆出帝王不可侵犯的威严。 “老臣参见陛下——”张国丈一开口就是肝肠寸断的哭腔,只是普通的跪礼,整个人都能摆出一副要趴在地上哭晕过去的架势。江晨暄纵使有再大的悲伤也能被这拙劣的演技给磨平了去。 “张相年迈,私下里何必行此大礼?还不快扶张相起身!” 听到江晨暄的命令,季黎赶忙去扶,张相却一点面子也不给这位大总管,拂开他的手,跪在地上哭的更加悲怆:“老臣年逾不惑才得与夫人喜得一女,如今未及耳顺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要了老臣的命啊!” 皇后虽说落了胎,但自个儿一直保养得不错,身子骨颇好,太医又到得即时,用的也是宫中最好的药材,莫说保命,对以后的生育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张相无病呻吟得太过明显。 “张相忧思过甚了,皇后已无大碍,朕自会命人好生照料。” “老臣清楚女儿的身子,也相信陛下的安排,只是可怜了我那未出世的外孙、皇上的嫡长子啊——” 搞了半天,哭的不是自家女儿,哭的是皇后滑落的胎儿。只是,他怎么确定是嫡长子,贤妃怀孕可比皇后早了两个多月呢! 江晨暄正要开口,又被张相打断:“小女为了早日替陛下诞下皇子,一直好生调养,有了身孕之后更是处处小心,连宫务都早早交给了淑妃娘娘全权打理,绝不会无故落胎,还望陛下明察啊——” “此事确有蹊跷,朕自然会给皇后一个交代。”江晨暄被他哭得头疼,也不愿跟他废话,“皇后”二字咬的极重,直接挑明所有结果会告知皇后这个直接当事人,他没必要天天在他面前哭丧。 “陛下,老臣担心您被奸人蒙蔽了双眼……” “朕还未老眼昏花,辨不明良莠忠奸。”江晨暄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张相的哭诉,垂眸专注于桌上的奏疏,明摆着不愿再与他多言。 “陛下圣明——”张相一收哭腔,话锋一转,高深莫测,“只是,有时候,最不可能就是真相。” 江晨暄没抬头,奏疏上的朱批流畅如前。 “老臣告退。”张相留下这么一句话就一反常态干脆利落地退下,也不管江晨暄始终未曾抬头。 半晌,悬空笔尖滴下一个朱红的墨点,在奏疏上氤氲开来。 最不可能的…… 最不可能的…… 最不可能的…… 释普济的《五灯会元·杭州龙华寺灵照真觉禅师》中有:“山僧失口曰:‘恶习虎不食子。’” 虎虽凶猛,尚且不吃虎崽。 最不可能的,是皇后。 她没有理由此时落胎。六个多月的孩子,对自己的身子何尝无害?若要狠心害人,早早便该行事了。 只不过,张相的妻妾前前后后统共不下三十人,有子十四,女十二,但嫡子唯三,嫡女更是只有皇后一人。如若皇后倒台,张家除却二房的两个嫡女再无旁人能担后位,更何况宫里还有一个有孕又得宠的贤妃,而且贵妃的事情也还未有论断,张相可断没有拱手让人的气量啊…… 至于四妃—— 德妃痴迷书画,久避韶华,不理宫中诸事已近四载。连争宠都不愿多费心神的人,又怎会突然谋害素来待她甚好的皇后? 谈不上可能,更说不上是最不可能。 淑妃如今全权执掌宫务,不管宫内出什么事她都要担责,此番出了这般大的纰漏,就算皇后和其余三妃皆落马,后位也轮不到她头上。 如果是出于妒忌…… 这么一想,她反而是最可能的了。 至于贵妃和贤妃,二人均有孕在身,想为腹中胎儿挣个嫡出的位分,也算是有下手的可能。有孕妃嫔间的相互迫害,自古至今屡见不鲜,此事一出,她二人最先会被怀疑。 但她们两人都不是蠢笨的,所以,不可能。 所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吗? 贤妃先于皇后有孕。皇帝二十有四才得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自当普天同庆、备受疼宠,没有必要对皇后的孩子下手。 但是,相较而言,贵妃更为不可能! 自皇后有孕交出宫务,明面上是淑妃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暗地里是江晨暄在拔除宫内的暗探。 太后的人根深蒂固一时难以除净,但对太后言听计从的皇后和张相,道行就浅了不少,放在宫里的耳目基本已被拔除干净,剩下的几个也是打听不到消息的。 普度庵山高水远,一来一回快马加鞭也要半月,太后的消息传不回来,张相自个儿的人又打听不到,他必是不知道叶清泠腹中的是正儿八经的龙嗣。 贵妃不贞,身怀野种,此时此刻不是心如死灰便是拼死挣扎,和皇后的身孕八竿子打不着。 自顾不暇之人难道会去谋害皇后? 如若想搅浑一池水令皇帝无暇他顾未免也太过愚蠢,皇帝总归是有腾出空的一日。若只是不贞,或许在太后的劝阻下还能看在安国侯一脉功绩上不牵连家族,若是再加上个谋害皇后腹中胎儿的罪名,只怕叶家满门鸡犬难留啊! 可是,叶家的女儿又怎会如此愚蠢? 如此算下来,叶清泠才是最不可能之人…… 江晨暄摇摇头,放下手中的笔靠在椅背上。因为那个草包相爷的一句话,自己倒是疑神疑鬼起来了。 贤妃身边的大宫女昙儿急匆匆赶至乾元宫,人还未进门就大声喊道:“陛下,我家娘娘早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