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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2010年6月20日,星期日,晴。  X市火车站,我与郑玟济重逢了。    曹念仁的笔记本里,孤零零地躺着这一句话。而重逢的那个场景,却像慢镜头一样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    早上九点,拥挤吵闹的火车站大厅门口,曹念仁跟身边送自己的班长告别。  一转身,离自己不到五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个子很高,身材略微瘦削,短发,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白色短袖灰色长裤,他的一只手拎着一袋东西,另一手插在裤兜里。就那么斜倚在入口处。他看到她的时候,嘴角微微翘了翘。发现那个小姑娘停住了脚步,他一步步走向她,在三步左右的距离停下。    “傻了?不认识我了?”耳边是他略微低沉的嗓音,除此之外都是她心如擂鼓的跳动声。  看到已经傻住的小姑娘,他笑了笑,说:“才几年不见,都不会叫人了啊。”  “小……小郑叔叔,真的是你吗?”曹念仁抬头仔细盯着他看。眉眼依旧是她熟悉的,甚至连左脸颊上那颗小小的痣都没有放过,鼻子依然高挺,嘴唇和下巴还是记忆里的那样。  “念念,是我。”他低头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瘦弱的女孩。然后,他伸出放在兜里的手,手心里是一支浅色系手表。他说:“毕业礼物。”  “谢谢。”曹念仁下意识伸手接过,细细看了一番,然后放进自己的包里。  就在她思考要不要拥抱一下表示感谢以及重逢的喜悦的时候,她的小郑叔叔把自己揽住了,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小姑娘,毕业快乐。”    一个不到五秒的拥抱,就这么降临了。  这一下,她彻底傻住了。    当思绪回归正常的时候,她静静盯着眼前这个男人,问:“小郑叔叔,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我毕业?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去?你不是……”出国了吗?  他又笑了笑,说:“小姑娘这么多的问题啊,不着急,慢慢问,我慢慢答。走,先去那边的座位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可是……我离检票的时间很近了,只有十五分钟了。”  “好吧,边走边说。”他叹了一口气。  然后,伸手拉住她的行李箱,边走向检票处边说:“你妈妈一直跟我有联系,我一直都知道你在这里。本来打算提前一周来这边看你的,结果公司那边有点棘手的事情,就耽搁到现在,幸好,还是见到你了。”他一边简单回答,一边护着她不让她被人挤到。  “一直有联系?知道我在这里?”她不懂,为什么这几年一直联系她却联系她妈妈,为什么知道她在这里却一直不来看她。  “你妈妈一直希望你很快乐成长,大多时候都在咨询怎么样才能让你毫无阴影地生活。一切都过去了,小姑娘不要想那么多,心思太重容易老得快。”他说完看着她。    是啊,妈妈是个好妈妈,没有妈妈,可能她就不会成为现在的曹念仁。    “那……小郑叔叔……你有……”来看过我吗?  “嗯?什么?”嘈杂的环境下,他没有听到。  “没事。”她放弃追问,扯起一个笑。  他看着她,说:“听你妈妈说,你决定回到D小任教。是因为当年吗?”  她低头看脚下,没有回答。  “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念念,你很勇敢,一直都是我的骄傲。”  听到这句话,她抬头,愣住。  “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声音刚落,广播里传来检票的信息。  她脸颊红红地看着他说:“小郑叔叔,我要检票了。”  “嗯,我送你进站。”说完,将他手里的那一袋东西递过来。曹念仁看了一眼,里面是几瓶水和零食。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些,路上吃。”    火车进站,乘客上车。  他带她走到卧铺车厢,帮她放好行李,问:“包里有笔和纸吗?”  “有的。”曹念仁掏出自己的便签纸和签递过去递过去。  “这是我的电话,有事联系我,”他接过写下一串数字,“二十四小时开机。回到那里,要注意身体,你现在太瘦了。其他话我就不多说了,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    直到火车启动,曹念仁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她才从毫无准备的重逢里彻底清醒过来,看着手里的联系方式,低头笑了。    火车窗外,是湛蓝的天空和大朵大朵的白云。更远的远处,是连绵不绝的山峰。  此刻,火车离开X市,而这趟四年前送曹念仁去X市的火车也终于将她送回了M市,她的家乡。    历时十个小时,已是晚上八点半,M市到了。她回到了四年没回的地方。    当她住进一个月前托发小洁洁租的一室一厅里,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房间不大,但够她一个人住。冰箱里还有一些速冻水饺,她知道这是洁洁给她准备的。吃完半袋水饺,收拾好行李,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时隔四年,她再次见到那个她一见钟情的男人。心里有万千思绪,却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翻来覆去很久,她爬起来拿出那个放在包里的联系方式,然后掏出被自己遗弃很久的手机,开机,将那串号码输入联系人。  要不要发个短信报个平安呢?  “嘀嗒——”有短信进来。  “已经到了吧?晚上早点休息,不要熬夜。——郑玟济。”  看到这一行字,曹念仁差点把自己的手机扔了。是吓的。  再一看,时间是21:05,一个多小时前。    在“他怎么有我的电话?我要不要回个短信”与“不行,现在回短信肯定被骂”的挣扎中,曹念仁抱着手机睡着了。    第二天,曹念仁是被敲门声敲醒的。  “小仁仁!你回来怎么不跟我说!!要不是我看到窗帘是拉着的,我都不知道你回来。”打开门,曹念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眼前这个咋呼的女人堵住话。    这个女人就是她的发小洁洁,大名于洁洁,与曹念仁识于七岁那年,在俩人因为一个座位打得不可开交之后,相见不是吵架就是打架,直到二人同时升入初中又同时进入一个班,关系才慢慢缓和起来。  而真正成为挚友是在初二那年,俩人成了手心手背的关系,就这么厮混到现在。    “亲爱的大小姐!现在才早上七点,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投诉了。”曹念仁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卧室走。  “嘿嘿!小仁仁,我好想你啊!”然后,一个饿狼扑食,把曹念仁扑倒在床上。  曹念仁黑线万丈。  “大小姐!我是四年没回来,可我上周刚见过你!你不记得你去给我送钥匙了。”所以,你可以不用这么热情的。  “嘻嘻!我是代表被你四年不见的家乡人民扑倒你的。”  “感谢组织挂怀,我可以起来了吗?”  “起来,起来,赶紧起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一刻钟后,曹念仁和发小洁洁一起去了一高附近的小吃巷。  一条不到五百米的小巷子,汇集了各种早点:包子、油条、豆浆、胡辣汤、豆腐脑、牛杂汤、擀面皮、牛筋面、烩面、砂锅、手抓饼……  “还吃老地方吗?”曹念仁问。  “当然啊,老地方已经扩大店面了,现在生意更好了。”    老地方是一家山西小吃店的店名,位于小吃巷中部,主打擀面皮。    曹念仁走在这条曾经走过很多次的小巷里,总觉得眼前是一帧帧当年的画面。    “我跟你说啊,老地方的老板换人了,现在好像是一个叫王什么的大叔在经营,不过味道倒跟以前一样。我之前来过几次,不过因为人太多都没吃上。现在这个点儿来正是时候,学生都去上课了,上班的都去上班了,我们去肯定没人跟我们挤。”    果不其然,她们到地方的时候,店里还有零零散散四五个空位。    两人坐下,各自点了一碗擀面皮。  等待的空隙,发小问:“小仁仁,你什么时候报道?”  “暑假过去,八月十五号。”  “那你这么长时间准备干什么?”  “目前没有太细的计划,大体是要回一趟乡下,估计要待上一段时间,然后准备新学期的课程。”  “你还回去干嘛!当年你都被……”听到回乡下,洁洁忍不住了,可也知道有些话她不能再说。  “洁洁,你知道的,这个坎我没迈过去,我这次回去就说为了迈过去。”  “那好,我陪你一起去。反正我那闲职,去不去都一样。”她在某个单位挂职,把副业当主业对待。她的副业是摄影。  “没事的,洁洁。你不用专门陪我去。我必须一个人回去,一个人迈过去。”  “可是……”  “洁洁,你想说的我都懂,我想做的你也都懂,所以,没关系的。”  “可是……”  “洁洁,真的没关系的。我可以。”  “那好,一旦有问题及时联系我,我一定及时赶过去帮你。”  “嗯。谢谢你,洁洁。”  “再说这话,我要翻脸了。”洁洁佯怒。  “好好好!不跟大小姐客气,这顿你请。”  “那还用你说,到我的地盘,你就是我罩的!”    饭后,两人散步回去。  “洁洁,我见到他了。”  “谁?”  “他。”  “你那个小郑叔叔?”洁洁大惊。  “嗯,他送我进站,送我上车,给了我他的联系方式。还给我送了一个手表当毕业礼物。”  “我去!小仁仁,这是要招惹你的节奏啊!”  “我觉得他是想弥补。就算如此,我还是动心了。”  “怕什么!动心就动心!不就是差几岁么!现在爷孙恋的都有,你们差的这几岁都可以四舍五入为同龄人了。”    是啊,当年情窦初开,流言蜚语,支持她的只有洁洁。  时隔四年,没想到义无反顾支持她的还是那个大大咧咧的洁洁。    四年前的那个暑假,遇到郑玟济,曹念仁灰暗的人生裂开一条缝隙,一缕光照进来。  四年后的这个暑假,再遇郑玟济,曹念仁平淡的人生埋下一颗种子,一朵花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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