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这一年来,历遍悲欢离合。先是外放多年的四房一家升迁回京,侯瑜定了亲事。接着四房娶了嫡长媳。嫡长媳又有了身孕。这是添人进口的喜事。 另一边,侯府从年头到年尾嫁了好几回女儿。办了这几场喜事,最大的收获就是添了几个女婿,多几门姻亲。 这一天不知道是否是事先约定好了的,几个女婿同时上门送年礼来了。 大女婿王姑爷现已过而立之年,是侯家的熟客了。王姑爷因而见了岳父也比较随意。 王姑爷进了侯府,先向侯老夫人行了礼问了好就随侯大老爷去了外院说话。 侯老夫人处毕竟算是内院范围,男客不好多做停留。 翁婿两个也别无他话,只说些小儿女趣事。侯大老爷对几个外孙子女是非常喜欢疼爱的。因而全程脸上笑呵呵的。 侯芊芊的夫婿是侯二老爷给选的世家旁支子弟,经过他本人的多番考察。 钱表哥也算是侯家的熟客,只是往常是以内侄的身份上门。今年突然换了一个身份上门,侯大老爷与钱表哥都还是有些不适应。 钱表哥现在成了钱女婿了。钱女婿对岳父是礼仪周全,面子功夫做的好,挑不出一丝错处来。就是这个太周全让人觉得不得劲,太生疏了,反而不及作为内侄子的时候亲密。 侯大老爷也拿他没法子,这般作态下来,有些话在嘴里打了个转就咽了下去。钱女婿脸上挂笑坐着,坐倾听状,并不主动寻找话题。通常,侯大老爷或王姑爷问一句,他才答一句。 侯清芳的夫婿长相一般,看起来很稳重。 侯清荷的夫婿则显得出类拔萃。 侯二老爷的两个女婿都是他自己亲自挑的。他与两个女婿的父辈关系很好。翁婿三个相处融洽。 侯三老爷看着坐在面前的自家女婿,这通身的气度将除了王姑爷之外的其他人全都给比下去了,真是给他长脸,心里暗自得意。 侯四老爷呢?侯四老爷没有女婿陪。看了看几个哥哥,思及几个女儿,不知道该将何种心情放在心头。 侯家设宴招待了几个女婿。席上有歌舞助兴。侯琛兄弟几个作陪。 王姑爷毕竟年长些。在席间妙语连珠,不让冷场。钱姑爷因为亲娘的缘故与侯家隔了心,并不热络。孙姑爷的表现既不抢风头,也不过于冷淡。 侯二老爷的两个女婿只做个老实人的样子。 后院里的女眷与下人们好比个节礼多寡。 王姑爷一如往常的旧例,没什么好说的,毕竟这礼不薄。 钱姑爷带来的节礼中规中矩,这原本没什么。不过作为内侄子的女婿送上这么一份节礼就有些打侯大夫人的脸了。 侯二老爷的两个女婿送的节礼相对来说就很好看多了。 孙姑爷的节礼则是比照王姑爷的节礼略添减两样,也是不薄。 这样一来,侯大夫人脸上就不好看了,觉得在妯娌面前没脸,失了面子。 前院里的宴席还没有散,什么人送的什么礼,在后院里就流传开了。 下人们更是背地里议论纷纷,都说三姑奶奶没本事,嫁在舅家也不得夫家看重,连着侯大夫人也与娘家生疏了。 也有说是侯大夫人原与娘家不和的。侯大夫人为了缓和与娘家的关系,才不顾娘家意愿,设计让三姑娘嫁回娘家,只是可惜三姑娘成了侯大夫人讨好娘家的牺牲品。 侯大夫人偶然间听到了这些闲言碎语,让人往下查,将嚼舌根的人打了一顿。自己除了恨一回,气了一场,也别无他法。 侯三夫人就感觉到扬眉吐气,在侯大夫人面前很是炫耀了一通,一扫多年积郁。 侯二夫人不比侯三夫人就得一个闺女,自以为嫁了好人家就百无禁忌,不管不顾。侯二夫人有儿子在膝下,已经娶妻生子,现在是做祖母的人了,不比年轻时行事恣意,很是稳重,轻易不惹是非。这也是为了给儿孙积福。 侯二夫人没有去招惹侯大夫人,侯家大房的事端并不见少。 这不,苏氏与侯琛最近闹了一场矛盾,赫赫扬扬,满府皆知。 雀盅打听了这件事,回来说与侯清芷听,惟妙惟肖,如发生在眼前。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侯琛的嫡女在苏家受欺负。 这不到了年尾,夫妻俩趁着休沐带着女儿回娘家。男宾与女客是分开的。侯小姑娘跟着母亲在内院,侯琛在外院。 不知怎么的,苏氏的女儿被苏家人给欺负了。侯小姑娘委屈呀,就寻苏氏做主。苏氏非但没有安慰她,替她主持公道,反而训斥了她一通。小孩子是敏感的,也不吱声了。 这事,侯琛在苏家的时候是不知道的。在回来的路上,侯小姑娘就找了亲爹告状,侯琛这才得知的。侯琛抱着女儿一通安慰,顺便抱怨苏氏,说她不好好照顾女儿。 苏氏在马车上一直低垂眼睑不作声儿。侯琛也不好逮着一件事一直说下去。对方不接招,独角戏没法唱下去。 两人一直相安无事到回家。 侯大夫人毕竟掌家多年,夫妻俩一到家,这事儿也就传到了侯大夫人耳朵里。 再怎么样,那也是自己的亲孙女,哪能由外人作践。侯大夫人赶到苏氏院子里抱着孙女儿心肝儿肉的一顿揉搓。对着苏氏训斥了一顿。 苏氏的情绪本来在爆发的边缘,哪里忍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埋怨责备,顺口顶了几句。 侯大夫人怒气更甚,全身发抖。 嬷嬷赶忙抢过侯小姑娘,捂住她的耳朵,将她带离现场。 侯琛还在旁边站着呢,不能让妻子顶撞亲娘,帮着侯大夫人训斥了苏氏几句。苏氏自然觉得委屈,不服气,母子俩欺负她一个人。 几个人由是争吵起来。话赶话的,侯琛脱口而出:“你就不配为人母。”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苏氏似哭似笑,状若疯癫,“是啊!是,我是不配为人母,因为我不配为人母,你就能打杀亲子了吗?” 侯琛急了,大声道:“这事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喝多了酒一时失手。扪心自问,你就没有责任吗?你但凡稍微温顺一些,哪怕就一点点,这样的事能发生吗?” 苏氏呵呵笑着不说话。侯琛喊了一通,压低了声音道:“为了这事,我都戒了酒,向你再三赔了不是,你还想怎么样?要我拿命去赔吗?” 苏氏不说话。侯琛提高了声音说话:“为了这个,你残害了我几个怀孕的姬妾,损了我几个子嗣,我有说你什么,找你麻烦了吗?” 相骂无好话,侯琛深深的看住苏氏,一字一顿的说:“你就是个毒妇,我要去苏家问问岳父大人是怎么教的女儿。” 苏氏讥笑道:“我苏氏女无论怎么样,苏氏都是出了未来国母的人家。还是当今皇帝钦点的人。” 侯琛怒极了,张口欲言,丫鬟的惊呼声传来,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侯大夫人本来因为娘家的事,忧心侯清萱,情绪不是很好,晚上睡眠也不足。在争端开始的时候,她眼前就发黑了。现在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架也吵不下去了。侯琛连忙把侯大夫人抱到就近的屋子里,焦急的吩咐人去请大夫。等情况稳定了,侯大夫人才被移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这事儿连侯老夫人都惊动了,赶来探望。 侯大夫人卧病在床,侯清菁与侯清萱姐妹两个得了消息要回来探病。 侯清萱形容憔悴,浑不是出嫁不足一年的新嫁娘该有的样子。因为回娘家,侯清萱脸上用浓重的脂粉掩盖了面色。怕侯大夫人担心,并不多言,与她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去了未出嫁时住的院子。 侯清菁知道了侯大夫人为什么会生病,也知道了侯琛与苏氏的争执。 苏氏与侯大夫人的几个庶出的儿媳妇在侯大夫人跟前侍疾。 侯清菁颐指气使惯了的人,一进门,不顾在几个庶出的弟妹跟前给苏氏留面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苏氏又羞又恨,面皮紫胀,咬咬牙还是忍住了。 还是侯大夫人躺在床上说:“这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呢?” 侯清菁才住了嘴,“呸呸呸”,唾了几口,说道:“坏的不灵好的灵。”软言细语安慰侯大夫人几句。 侯清菁又跑去将侯清萱拉到一边,颇为恨铁不成钢的塞了一堆斗争经验给她。 侯家人从跟随侯清萱回来的下人口中也知道了侯清萱在钱家过得什么日子。 钱家外公与舅舅也不太管内宅之事。况且侯清萱在钱家不曾挨打,不曾挨骂,不曾挨饿。 钱外婆是在内宅里,但她有几个儿子,还有更多的孙子。作为大家长,要一碗水端平,并不能也不会偏袒侯清萱。钱舅母是婆婆,对媳妇有天然的优势。 再有钱大嫂担心侯清萱压过了她去,联合钱舅母暗地里打压侯清萱。 旁的房里的人,多是看笑话。兴致起来的时候,还要架材扇火。 内宅里软刀子割肉有的是法子。侯清萱有苦无处说。 钱表哥对侯清芷虽不曾亏待,却是相敬如冰,很少交流。 如此一来,侯清萱就彻底成了钱家的边缘人。下人们都是带眼识人的,自然多有怠慢。 前段时间,钱家筹谋将钱家女送入东宫,钱老夫人也没有多少精力放在侯清萱身上。 侯家大房因为挑错了女婿,后续一大堆麻烦。侯四老爷有了个女婿却不为人知。 几天后,侯四老爷终于等来了徐将军父子上门做客。侯四老爷见到徐大郎徐铮这个准女婿,心情变得很不明朗,横挑鼻子竖挑眼。 侯四老爷的刁难被徐将军这个当爹的四两拨千斤全给挡了。 徐铮却是没有什么心思应付侯四老爷,他这会儿心思都飘远了。 这会儿依依姑娘在干什么呢?徐铮已经知道了侯依依的名字。 徐铮手里摩挲着挂在腰间的半旧荷包。这个荷包是侯依依送的。 徐将军无意间看到徐铮这个样子,哎哟,这个傻儿子,真是没眼看。 侯四老爷有话与徐将军说,打发他道:“侯琰那泼猴儿今天在家,你去找他说话吧。”自有伺候的人领了他去侯琰住处。 徐铮到了侯琰的院子,才进屋子就说:“侯老幺,我托你带给依依的礼物,你是不是都没有送到?” 侯琰手里正拿着一把折扇装风雅,闻得此语,收起扇子在手掌心一拍,“徐大,你那些东西都是小娘们用的,我犯得着贪了去吗?” 徐铮知道自己说话欠考虑,气弱了一些,“那依依怎么没有回礼给我。” 侯琰哼哧哼哧的说道:“就不兴人姑娘矜持呀。”说着上下打量了徐铮一眼,“你小子以后是个怕老婆的。” 徐铮锤了他一拳,“我老婆是你亲妹妹。” 两个人说着话,就有小厮进来回话:“回爷的话,抱琴姑娘求见。” 侯琰朝徐铮挤了挤眼睛,对小厮说:“快宣进来。” 抱琴提了个食盒进屋子。也不看徐铮,只对着侯琰说:“我们姑娘见三少爷读书辛苦,做了些点心给少爷尝尝。” 说着将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点心一一拿出来摆放在桌子上。完了之后,又从袖子里抽出两个荷包放下,只说是八娘子的一片心意,别无他话,福一福身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徐铮眼睁睁的看着,就没有给我带个话吗? 侯琰啧啧两声,“我平常读书都不辛苦的,等徐大你来了,我就读书辛苦了。” 侯琰将两个荷包拿起,举起来看了看,“我可是占了你的光。” 徐铮将望向门外的目光收了回来。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抢下一个荷包。宝贝似的收好,并不理会侯琰揶揄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