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就是年。　　进了腊月，后宅里主妇们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一个个忙的分身乏术。　　侯大夫人管着偌大一个家，不愿也不能撒手。遂将其他的事情通通在心头放下，不予理会。人的精气神上来了，身体也就一天天好起来。　　侯家四房人虽说现在还是住在一起，但是家业在侯老太爷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分好了。算是分产不分家。　　无论大家还是小家到了年底都有盘账计算盈亏的惯例。家里边账本一坨一坨的堆起来。　　侯家上下除了侯老夫人与杨氏之外，没有闲人。　　自古以来，长子嫡孙总是继承家业的大头。　　祖宗置办的祭田由长房掌管，祖上留下来的家业长房占了七成。侯老太爷自己置办的家业长房占了四成，四房占了三成，二房，三房平分剩下的三成。　　还有族中公有的产业都由长房打理。　　侯家四房里，庄子上，铺子里各类产业的管事都将账本送进了内宅来。四房所得产业颇丰，账本也颇厚。　　这时候，侯四夫人也顾不得其他，将三个儿子都拎了进来算账。合着几个账房一起，才算松快些。　　算盘噼里啪啦响了几天，所有的账本才核算完。　　从总的方面来看与往年并无太大出入。一些小地方纵有粉饰遮掩，侯四夫人也不打算追究。这掌着一个家，一张一弛，都有章程。　　侯四老爷这些年在江南为官，所得也不少。自回京以来，这一年侯四夫人陆陆续续也给四房添置了不少产业。　　作为受宠的独女，侯四夫人的嫁妆也很丰厚。经过这么些年的生息，也很壮观。　　这些个账本侯四夫人都是让侯清芷领着丫鬟们核算的。侯四夫人并不想让儿子们将她的嫁妆知道的一清二楚。　　又有各处庄子上进了年例。侯四夫人造了册子，又带人进行了统计，也列了单子，鸡若干，鸭若干，鹅若干，兔肉若干，野猪肉若干，羊肉若干，各类鱼若干，上中下各等米粮若干，又有各色干菜等。　　时至腊八，前一天晚上厨房里泡好了糯米，豆子，莲子，桂圆，总共好几样干果。腊八这天，未及卯时，厨房里就开了火，腊八粥下了锅。大火熬了足足一个时辰。到辰时，腊八粥都已经用食盒分装好了。侯四夫人派了人给远亲近友各处相交的人家送过去。　　从早到午，侯家陆陆续续，也接收了别家送的腊八粥。各家的腊八粥用料都不相同。　　腊八这一天，侯清芷没吃别的，三餐就喝腊八粥，不同的腊八粥。　　进了冬季蔬果减少，饮食结构极其不健康。平日里菜品多是肉食，油水太重。侯清芷捏了捏手臂，大约，似乎长了些肉？幸而侯清芷一直坚持锻炼身体。　　恰好趁腊八节清清肠胃。平时要放着肉食不吃，想吃清淡点的，就得打着祈福的招牌，进行各种封建迷信活动。否则，就会被人看做是闹幺蛾子，或者脑子有毛病。　　中国在尧舜时代就有春节扫尘的风俗。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　　在这个时空同样有如此习俗。侯清芷想也许因为都是炎黄子孙，一脉相承的缘故吧。　　侯家概莫能外。过了腊八之后，侯家话事人就安排人清扫内外各处。因为工程量大，各位主子身边的丫鬟婆子也借去好些加入打扫大军。　　人多力量大，侯家内外很快窗明几净，草木整齐，各处张灯结彩，焕然一新。　　侯家四房今年添了个新媳妇，原是指望能够分担些事情的，但挺着那么大个肚子，谁敢让她做事。　　别说做事，侯四夫人都不敢让她出了院子。就怕万一磕着碰着，有个什么闪失，到时后悔也迟了。　　过年的一应事宜都是侯四夫人带着侯清芷，侯依依，侯菲菲三个安排布置的。　　家里既要储备足够明年正月里的吃食，又要给主仆各人裁新衣。　　准备赏给下人的新衣，早在十一月份的时候，针线房就开始做了。到了十二月份，这批衣服基本已经完成进了库房。　　腊月里，针线房主要忙着各位主子的衣裳。主人家的衣裳要做的细致些，因而费时间，但是赶赶工也能在年底忙完。　　食物储备，是需要要进行预算的，正月里每一天要请多少客，有多少人会来，统计下来，列好单子。还要做好有意外的准备，各种物资在量上要有盈余。　　对着单子，排除府里有的，庄子上有的，铺子里有的，缺额要趁早安排人手采买。　　又有内外管事仆妇进来给主子磕头领赏。侯四夫人要一一接见，按亲疏远近或赏赐银钱，或赏赐布匹，或赏赐吃食，犒劳大家一年来的辛苦。　　又族中有贫穷者，孤寡者，老弱者，如何周济一二，要与侯大夫人商量出一个章程来。　　同时还要安排好送往老亲旧友处的年节礼。这些都还好，按着旧例来就行。　　再有今年新结交的人家，其中分寸拿捏却是要与侯四老爷商议的。　　侯四老爷身在户部，年底的公务也多的很，早出晚归忙的常常见不着人影。侯四夫人经常要在半夜才能等着他。　　又有平素没来往的人家送了礼来，都要登记在册，问过侯四老爷才好相应回礼。　　或是直接收下，或是回以同等价值的礼物，或是加厚两三成回礼，不一而足。　　又安排侯瑾三兄弟抽空去了赵家一趟。　　另外，侯瑾今年新娶，杨氏身怀六甲，他得独自去岳家。侯瑜今年新定的亲事，也要他亲去谢家一趟。　　这些节礼也需要侯四夫人费心安排。　　忙忙碌碌，已到了腊月二十九日了，各色齐备，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侯府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垂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烛，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次日天还没亮，有诰命的都按品大妆与有职司在身的进宫朝贺行礼。没有职司的在家里等着进宫的回来祭祖。　　侯家的祠堂单独在一处，有五间屋子，气派非凡。　　侯清芷所在的是嫡支嫡脉。就是这样，侯清芷也进不去祠堂里边。不光是他，所有的女眷都在祠堂外围，进不去里边。　　对于大多数女子来说，只有记进族谱的时候进一次娘家的祠堂，好一点的，出嫁的时候进一回。　　女子出嫁到夫家，也是新婚记族谱的时候进一回祠堂，下一次进去祠堂的就是牌位了。　　侯清芷跟在侯四夫人旁边看着祠堂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侯清芷并没有什么不平衡的心思。或许是因为宗族观念淡薄，与侯家感情不深，归属感不强。　　权利与责任向来平等。　　除夕之夜最大的一项意义就是团圆。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在江南的时候，除夕夜侯清芷一家都是围坐在大圆桌上欢欢喜喜的吃饭，说话。几个妾侍另外安排一张小桌子在旁边。　　时隔多年，侯清芷再一次在侯家与众人一起过除夕，看席上少了旧貌添新颜，总有隔世之感。　　侯老夫人坐在上首，余者依次坐了，一人据一案，跪坐一旁。有乐伎隔帘奏乐。喜庆欢快的乐声响起，大厅中央有数名美貌女子蹁跹起舞。　　侍女给席上各人酒杯里倒满酒。侯大老爷率先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些祝祷之词。众人都站起来举杯相迎，饮了杯中酒。　　丫鬟们鱼贯而入，一盘盘美味佳肴在案几上摆放好。众人长对幼，幼对长，同辈对同辈互相敬酒说颂词。　　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祈求明年的好运道。　　宴席从酉时正持续到戌时末才散场。　　各房妾侍与侯老太爷留下来的老一辈侍妾都在偏厅里摆席。　　除夕宴后就是守岁。夜还漫长，枯坐无趣，大家各寻了节目打发时间。　　侯老夫人吩咐丫鬟拿了叶子牌，开了场与几个孙女玩叶子牌。她叫人拿了几吊钱放在桌子上，大方的说道：“赢了是你们的，输了算我的。”　　侯清芷将侯婷婷按在桌子旁坐了，自己坐到侯老夫人旁边，坐在一旁观看。　　侯大夫人说道：“可见我们老了，不及鲜嫩的姑娘家，没有人给我们送银子使。”　　侯琛接过话，说道：“太太自有儿子孝敬。”余下兄弟纷纷开口赞同。　　妯娌几个借着兄弟们的孝心，也开了一场牌局。　　侯大老爷兄弟几个捉对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余下诸人也各自寻到消遣。　　杨氏孕妇，因为知道晚上要守岁，白天早就睡足了，这会儿也不困，在榻上靠着。　　时间一晃而过，子时的钟声敲响，爆竹噼里啪啦响起来。远远近近连成一片。　　乾元二十二年正式落下帷幕，乾元二十三年开始了。　　侯家也安排人放了爆竹，向天地神灵敬了酒。　　众人原有轻微的睡意，在喧嚣声中，也都散了，精神抖擞。　　离天明还有好几个时辰，就有人提议，大家做游戏。　　杨氏肚子大了，在一旁歪着。　　大家先按着顺序定好了数。珍珠拿了一个签筒将写着数字的竹签放在里边摇起来。　　掉出一根签来，捡起来一看，正是对应侯大老爷。　　大家纷纷说，侯大老爷得了个开门红。　　侯大老爷一本正经的说了个笑话，说完之后，大家都没有觉得好笑。停顿了了一会，大家干笑起来。晚辈们趁着这样的日子，纷纷起哄，让侯大老爷自罚一杯。侯大老爷也不扭捏，豪爽的喝了一杯酒。　　次又抽到了侯老夫人，侯老夫人讲了个故事。　　珍珠又接着摇签，第三个抽到的是侯三老爷，侯三老爷命人拿了笛子来吹了一首曲子，竟然还吹的不错。侯清芷还是第一次知道侯三老爷会吹笛，顿时对这个不太着调的三叔刮目相看。　　之后各人几乎都轮换了一遍。众人有讲笑话，有讲故事，有奏乐的，还有唱歌的。　　侯琰还舞了一场剑。大家纷纷鼓掌为他喝彩。　　几轮签过后，天边已现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