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莞整日只能呆在自己的寝宫里,便是连御花园都不能去。 谢忱禁了她的足,却还道貌岸然地说是为她的身体着想。 卫莞觉得,她简直受够了这样被压迫束缚的日子了。 可谢忱那厮,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她自在,只说,除了此事,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办到。 所以,当卫阙来看卫莞时,她是极开心的。 卫阙的身份若说起来,当真有些难绕,但不管他是何身份,与她的关系,都很不一般。 卫莞的母后孝贤皇后出自姜氏家族,她本有个与她相差三岁的胞妹,她嫁入宫中来时,胞妹还小,后来及笄,便被皇帝有心指给了他的异母弟弟广贤王。 广贤王与姜氏成亲数载,一直未有身孕,广贤王又极是爱妻,因而不愿接受妻子给他纳妾,恰好这时姜氏本家有个弟弟身边有个侍妾生了一个孩子,那侍妾身子不好,刚生下孩子就咽了气,但这个孩子是庶出,却是长子,凡大家族,多半都不是喜欢侍妾在正室之前生下孩子的,毕竟嫡子和长子,都意义非凡。 姜氏心想,若是让那孩子在不受重视的环境下长大,倒还不如跟着她,于是便跟丈夫广贤王提了此事了。 最后两夫妻经过多番商量,便从姜家将那个孩子接了过来。 卫阙便是因此由姜改姓了卫。 广贤王与妻子这么多年,身边只他一个孩子,再无其他子嗣,因此他虽不是他们亲生的,但 他们待他也与亲生无异,甚至更好。 也便是说,卫阙名义上是卫莞的堂兄,实际上却是她母后那一支的,若真要论起来,也是她 的一个远房表兄。 她自幼,身边无玩伴陪同,便都是卫阙进宫陪她的,她与他可说是感情颇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很依赖卫阙,那是一种同对谢忱完全不一样的倚赖。 卫阙来的时候,她才蓦地发觉,他们似乎,已经许久未见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卫阙就不再来宫中呢。 好似是从父皇病倒之后。 那时候,她也无心去管旁的了,待到如今才惊觉,她当真是很久未见到他了。 卫阙仍旧是那副极是花哨的打扮,他爱穿华服锦衣,一切华丽繁复的颜色式样,模样又生的极好,比很多女人都要好看,性子又是个不羁的,最能招惹那些风月场所的喜爱,所以声名在这京都贵圈中,虽说算不上声名狼藉,却也差不离了。 他对于女人一向是怜爱的,只除了卫莞。 也只有在面对她时,他才不用拿出对外面那些女人的花花招数。 “我才多久没见你,你就变的这般憔悴,这脸色瞧着跟风一吹就倒似的。” 卫阙坐在她的对面,对她那病弱的模样很是不喜。 “你如今在这宫中,究竟过得如何,那谢……那些人虐待你了?” 卫莞听他顿了一下,许是猜到他原话想说什么,但他刻意避开了,她自然也不会去提。 “何人敢虐待我。” 若是以前,他定会回她一句:“这话倒是真的。” 但现在,见她如此说,那句调侃的话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卫莞不愿见到他这般模样,便笑道:“我挺好的。” 卫阙便一挑眉毛。 见他不信,她又坚定地点点头道:“真的。” 卫阙嗤了一声。 她不愿说,他也不逼她了。 “你今日来看我,可不是要说这些话的吧,不然同我说说,外面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 “哪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卫阙小声道。 却又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不由地神色有些犹疑地看向她。 “怎么这般看着我?” 他的表情让她略微不安。 “阿莞,我听说……” 卫阙不知到底该不该问她,但其实他此次入宫,为的就是要向她证实此事,如果是真的…… 但现在看她,却好像根本不知道那件事情。 “你与那谢忱……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他这样问,卫莞表情微变,眼神闪躲着。 “我同他什么事都没有……” “真的?”卫阙自是不信。 卫莞瞪了他一眼道:“你好端端的怎么将我同他扯到一起。” 卫阙轻哼一声:“当初也不知是谁,死活不肯应下皇上指的那门亲事,硬是在建章宫前跪了三天三夜,弄的命都去了大半条。” “你敢说,你拒婚之事,与他半点干系都没有?” 非是他不信她,只是他太了解她,她心里所想是何,他一看便知。 听他又提及此事,卫莞面色有些不好。 “便是我承认与他有关系又如何……那也都是过去了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以前就当是我自己作践,反正我而今已经同他没关系了。” 说这话时,她没有看他的眼睛,而是瞥向一侧。 卫阙好看的眉头皱在一起,沉了半响冷声道:“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安心的,偏你总是不信我,还为他说好话。” “卫阙。” 卫莞叫了他一声。 却不是为他说他的不好而气恼。 “你已知如今宫中是什么情况,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别说他是广贤王之子,便是广贤王本人现而今也是不敢妄言谢忱的。 “阿莞。” “你也怕他?” 卫莞一时没有答话。 她要如何说的清楚,她对谢忱的感觉。 害怕抑或喜欢。 这些都不足以表达,她内心深处那混乱之感。 只是不管如何,他对她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卫阙见她没有回答,目光微沉,突然抓住她的衣袖,声音低哑问她:“你可知,谢忱要将你送去凌国和亲?” —— 而另一侧,何贵妃刚刚压下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唇角含笑。 “是吗,那卫小公子既已入了宫,想来,有些话,他终是憋不住的。” 一旁伺候的宫人连声附和:“那是自然,也不枉娘娘这些时日花了那些力气让人在宫外传出那消息。” 何贵妃听了满意的点点头。 那卫阙与卫莞关系本就非同一般。 她有心让他知晓谢忱要让卫莞去凌国和亲之事,再将他引进宫来,何愁没人替她传话。 便是谢忱再如何念着旧主,可在全是欲望面前,卫莞也不过是他的踏脚石而已。 她就是要让卫莞知晓自己的位置,让她清楚,什么叫做被抛弃的痛苦。 —— 谢忱忙了一整日,待到夜色降下才得了空闲。 卫莞的寝宫早早便熄了灯,整个院中都是漆黑的。 倒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只是谢忱到时还是要问一句的。 得知卫莞今日没有用膳,也不让人进去伺候,他转身便往她的内室行去。 卫莞没有睡着,她感觉到他靠近动作,没有动。 许是因为刚从外面进来,他的手还带着一丝凉意,触上她的额间,让她不由地轻颤。 “阿莞。”他低声唤她,似是早知晓她没睡。 卫莞不应他,仍旧沉默着。 “今日,卫阙来了?” 听到他如此问,她先一怔,继而又释然。 这宫中有何事是他不知道的,卫阙来看她的事,他自然会知道。 只是她没想到,他居然没有阻止。 听她不答话,他也没多言其它,黑暗中是寂静无声的。 忽然,耳边传来衣料轻擦的声音,下一瞬,床榻微陷,他整个人贴了过来。 被他各种一层锦被环着,却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卫莞身子一直紧绷着,眼睛从他进来开始就是闭着的。 “卫阙。” 他再度提起卫阙,顿了顿。 “我不喜欢他接近你。” 黑暗中,卫莞睁开眼,嘴角微动。 “谢忱。” “你要让我去和亲……是吗。” 这还是她今晚,第一次开口。 只是那平静的语气,与她所说的内容,似乎反差太大。 抱着她的人,没有一点回应。 太安静了。 也会让人恐慌。 她表面未显,但实际上,被褥中的手指已经紧了又紧。 她想听他的回答,却又怕听他的回答。 怎样,似乎都不是她想要的。 许久,她感觉到环住她的双臂越发收紧,箍的她有些喘息不过。 稍许,她听到他近似低喃的话语。 “阿莞长大了,总要嫁人的……” 这便是——他的回答? 卫莞下意识用力咬紧唇瓣,疼痛感让她稍稍有些清醒起来。 是啊。 对他而言,她从来都算不得什么。 就像当初,她那样粘着他,离他不得,他不还是一样扔下她,投向别人了吗。 所以,就算眼下,他为了权势利益,要将她送去和亲,她也仍旧说不得什么,不是吗。 可笑的是,她居然还抱着期盼的心来问他。 难不成,她还真指望他能为了她什么都不顾? “可我,却舍不得……” “该如何是好。” 卫莞呼吸一滞,几乎是瞬时间,便忘了先前所有的情绪。 “怎么办呢。” “阿莞想要离开我,但我却不愿放手,只想这样把你囚在身边,永远都不让你离开。” “不管是谁,卫阙还是凌国世子,我都不能去想,让你嫁给他们任何一人……” 说着,他忽而低低一笑,只是那笑有些自嘲,有些干涩。 “阿莞可是瞧不起,如我这么一个残缺不全之人,却对阿莞生了这样粗鄙的心思……” 他话音未落,怀中之人就转了个身。 她抬首,在黑暗中,与他四目相对。 他视力极好,即使是没有灯光,仍旧看清了黑暗中,她难以言明的表情。 “谢忱……”她低低地唤他,嗓音些微颤抖。 他伸手,触摸到她面颊一片湿润,一怔,便听她忍到极致的哭腔:“那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将我一个人丢下,你为什么……” 话未说完,人已被揽入怀中,她整个人埋进他的衣襟,泪如泉涌。 “我讨厌你……” 她闷声说着,一遍又一遍。 “我讨厌你,谢忱我讨厌你……” 他也不恼,就这样任她怨着,骂着,也不反驳,但却怎么都不肯放开她,一直这样紧紧地抱着,任她如何挣扎,也绝不肯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