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别碰我!!别碰我——!!” 少女的哭叫声从电话里清晰地传出来,冲击着脆弱的耳鼓膜。 她在凄厉的尖叫: “把电话挂掉!不要、不要听少爷!我求求你不要听!!” 电话刺耳的声音戛然而止,被掐断的线路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忙音。 嘀嗒。 黏稠的血液滴落在地上。 从掐破的掌心缓缓流淌下的鲜血淌过手腕,一滴滴坠落在地。 他抬起头,过长的红色发丝被风吹开。 露出一只赤色、一只金黄的眼眸。 如同魔魅。 ………………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 失败者就会被成功者撕咬蚕食。 ——“所以征十郎你要记住,你从一出生开始,就只能不停地赢下去。” 父亲曾经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因为天生冠有的赤司这个姓氏。 他的人生里不允许有失败。 母亲、父亲、还有那个女孩。 如果想要保护自己重视的人,那就只有一直、一直地胜利下去,永远不被击溃。 这一点也在他从某位失败的企业家手中拿到那颗红宝石时,格外地清楚认识到。 一周前那个女孩趴在地毯上,哼着歌翻动一本很久之前的拍卖手册,指着某一张商品图片,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这个很像少爷眼睛的颜色。”她对他说,试探地碰了碰他的眼睫,“果然少爷的眼睛非常漂亮呢!” 那位企业家的身后也跟着和她相似年纪的女儿,怯生生地拽着父亲的衣角,躲在自己母亲的怀里。 疲惫的神情、麻木的眼神、为了生存放弃一切尊严对一个年幼的少年深深弯腰行礼。 失败者的末路。 那一幕深深印刻在他心底,难以磨灭。 他永远不会让母亲和她沦落到相同的地步。 不断地掠夺、击溃,不断地取得残酷的胜利,踩着无数人的无声痛哭与惨叫走上孤高的道路。 高压的人生唯有在母亲身边才能获得片刻的喘息。 他的母亲是一位身体异常孱弱的优雅女性,只能在远离东京的分宅修养,即便如此,她的生命也如风中残烛,时刻都有熄灭的危险。 日夜咒骂诅咒赤司诗织去死的人绝对只多不少。 即便是父亲也不得不对严苛的现实暂时低头,将她的痕迹抹去,秘密地掩藏在分宅里保护起来。 诗织夫人那虚弱的身体是奇迹,但也是最致命的弱点。 每一刻刻的如履薄冰,每一个照顾在她身边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内心祈祷,生怕下一秒她就会被死神带走。 然后那座死气沉沉的宅邸多了一个欢快的身影。 从初见时的雪落那一天开始。 坐在落地窗边裹成雪团子的小女孩,背对着走廊的安静身影一动不动,几乎要和窗外连绵的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无端令人想起雪孩子的传说。 在民间流传的故事里随着冬雪一起来到平民夫妻的家中,伴随了他们一个冬季后,便会随着雪化春归,悄无声息地离去。 诗织夫人给那个女孩定做的衣裙多为白色,穿上后,长裙宽阔的裙摆散落在纤细的脚踝边。 她从藤花长廊尽头奔跑过来的身影纤细轻灵,纯白的衣裙飘扬在风中,宛如一只飘荡飞舞的白蝶。 像是穿过了紫色瀑布梦幻的光影,飞越了时空的鸿沟,绕着他的周身飞舞盘旋,静静落下栖息在指尖。 “雪媚娘、草莓大福、寒天凉糕、香草奶昔……唔,还像白巧克力和牛奶冻。” 托腮坐在窗边的女孩在一个一个地数那些落雪让她想起的零食。 回过头,冲壁炉边的少年扬眉一笑。 “少爷少爷,我们下午点心吃白巧克力吧?” 他有时候也会感到神奇,为什么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雪都能发散思维想到那么多食物呢? 为什么她总是能开开心心地灿烂笑着,牵着他的手到处乱跑呢? 像是一朵燃烧在阳光里的向阳花,徐徐飘落在掌心,燃烧了很久很久,都不曾熄灭。 无知而温柔。 几乎令人难以松开手,让她自己飘落在土壤里,自己寻找生存的道路。 她像是隔着玻璃花罩,好奇地注视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 而一旦拿开了罩子,就会令人担忧外界焦灼的气息是否会枯萎她的花瓣,逐渐令她衰败至死。 ——“不想到外面的世界来吗?” 在问过她这句话,得到了婉拒的答案后,失望之余,他发现自己竟然隐隐有些庆幸。 如果现在就拿走玻璃罩子的话,就会枯萎吧。 他想道。 可以再等一等。 现在的他还没有完全的把握能保护好她,在外面的世界里势必要面对更多的危险。 无法拒绝心底的那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始终不肯消散—— 如果你根本就不希望她到外面来呢? 只能永远地、一直等候在那座郊外的宅子里,伴着云卷云舒和庭前花树,等着他推开门,重归的步伐。 就像是一个安宁的梦境。 不会被其他事物吸引走目光、只能永远用那种温暖专注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不会陷入危险的漩涡,只会伴随在他的身边,永远不会逃离,不会被夺走。 即便是要离开那栋宅邸,也是在被他牵起手后,向外面走去。 ………… 体育馆内传来停止活动的哨音。 在训练结束后,原本应该做完工作就离开的桃井走到了赤司身边,担忧之情难以掩饰。 “那个,赤司君……”她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她——” 她有一个难得的好友,志同道合,虽然对篮球没有那么强的理解,却会和她一起在篮球部帮忙。 因为那个女孩的人生就像是上了发条的芭蕾舞娃娃一样,始终围绕着眼前这位红发的少年打转、起舞。 但是某一天开始,她突然消失了。 就算是找上赤司问询,得到的答案也只是他沉郁的眼神以及看似完美的借口。 ——“她之前在假期不小心受伤了,还在养伤。” 她是像小太阳一样好不吝啬散发光芒的人。 即使只和班级里相处一段时间,也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好感。在这样办理暂时休学的理由下,也慢慢失去了疑问和探索的心情,又重归平静。 但是,时间也过去太久了。 桃井握紧了记录板,忍不住叫住转身要离开的赤司。 “可是,赤司君,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探望她——” 少年的脚步顿住了。 冰凉的气息一点点笼罩住了桃井,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拳,紧盯着脚边的地板。就在她绝望地以为会再度被拒绝的时候,突然,听见少年那温和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当然可以,桃井。” 她抬起头,看见红发的少年背对着光,朝她微微一笑。 一赤一金的眼眸沉浸在光线里,透出一股魔魅的气息。 “她会很高兴看见朋友来访。” 他轻声地说,好似在回答,又好似在自言自语。 无端令人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赤司亲自为她拉开车门,耐心地等待出神的她下车时,桃井还在心慌意乱地思考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她的房间在二楼。” 赤司这样对桃井解释,然后领着她穿过弯腰行礼的佣人,登上二楼。 狂风过境。 赤司打开门的那一刻,光线从正对的窗口前仆后继地涌来。纷飞的淡蓝色窗纱被灌进来的风吹得乱舞,飞扬的白纱与窗帘鼓荡如白鸽与海洋。 如同一点点攀爬上轮廓的光线,赤发的少年脸上也泛开淡淡的笑意,用截然不同的温柔声音叫了一声那个少女的名字,开口道: “五月来看望你了。” 风停了,窗纱慢慢落下。 桃井五月走进房间,由于担忧一直皱紧的眉头缓缓松开。 坐在飘窗上的少女原本抱膝望着窗外出神,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雪白的肌肤莹润透明。 在五月叫了一声名字后,她才转过头,看向站在对面的两个人。 乌润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边,沉郁的眼眸瞥过自己的友人时一动,松开抱住双膝的手,起身向前走了两步。 没走几步,她腿一软,踉跄着差点摔倒的身体被一步上前的少年扶住。 黑发少女被一步一步地扶着走到了桃井五月面前,绽开一个小小的微笑,握住了五月的手。 “好久不见啦,五月。” 水雾涌上五月的眼眸,她一下抱住了黑发的少女,肩头细细地颤动。 “真是的,为什么突然消失那么久啊……”五月带着哭腔说道,没有注意到怀里少女一瞬间僵直的身体。 这次拜访在夜幕降临前就很快结束了。 五月注意到她略显疲惫的神情,在交谈了几句,看到对方目前安然无恙,也松了口气起身告辞。 “五月一个女孩这么晚回去不方便,我会让司机送你的。” 赤司说完,摸了摸身边乌发少女的头,像是在安抚她一般。 少女这才略微放松了神情,松开了抓着少年衣角的手,转头向五月告别,扬起一个微笑。 一股淡淡的疑问始终笼罩在桃井五月的心头,却如迷雾般毫无头绪。她只能在告别后,在两人的陪同下离开了赤司宅。 在拉开车门前,她才猛然间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地转头死死盯着二楼的窗户。 之前赤司君生病的时候,她和篮球部一军的大家一同来探望过。 她明明记得……她友人待着的那个所谓自己的房间,分明是赤司君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