仡楼芳哦了一声,将桌上菜的位置调换下,和蔼道:“没事,放心吧,这蛇羹用的蛇肉是无毒的,这些小菜是宗里的小娘子们自己种的,当然也无毒,河豚和山蝎你就先莫吃了。”
秦溪闻言不免扫一眼桌上的菜,果然看见一碟张牙舞爪的虫类,一时忍不住差点又想吐。
“原来这鱼是河豚?好久没尝尝啦!”葛洪十分兴奋,飞快动起筷子。
秦溪思想斗争了半晌,终于还是再次端起碗喝了一口。
说实话,蛇羹确实比寻常食物鲜美很多,只是自己很难过得了心理上那一关。
但筷头只伸向面前那碟小菜,不碰河豚和蝎子,是秦溪最后的底线。
只是吸引力更大的,仍然是湖边那排喷射着火舌的高炉。
“怎么样,我们的炉子不错吧?”葛洪笑道。
秦溪边吃边点头:“只是未看懂为什么要把铁水引出来,来回翻炒。”
仡楼芳有些讶异:“听青丫头提过秦公子能打出绝世神兵,竟然不知这熔铁成水,百锻成钢之法?”
葛洪也有些奇怪,放下筷子问道:“小师叔手中那把短剑难道不是用此法打造而成?”
秦溪摇头道:“我师父只教我辨别铁英砂质量,百炼技巧,折星是由铁英砂直接熔成的铁块反复捶打而成,也并未熔成铁水。”
“原来如此!”葛洪抚着三绺胡须道:“直接从铁英砂锻铁乃百年前的做法,当代有些小作坊或许也在使用,只是此法不仅费工费力,而且产品质量难以保证,光是选矿步骤就需时很久,过于依赖匠人手底下的技艺。大约自汉景帝时期,官家就逐渐采用这种先炼铁、再锻形的方法,能更好的去除矿石中的杂质,更能量产,一会饭后带你过去看看。”
“嗯嗯好!”秦溪拼命点头,飞快扒饭。
冶铁对于秦溪的吸引,远胜于对蛇羹的恐惧。
午后,山间的凉风吹拂面颊,有心旷神怡之感,但秦溪刚走出花间殿就迫不及待地前往冶铁区,将葛洪与仡楼芳甩开老远。
“等等诶!我不会武功的啊!”
秦溪身后,葛洪气喘吁吁地追着,仡楼芳却不急躁,笑道:“少年郎急一些正常,只是他进了炉区只怕也寸步难行了。”
果不其然,秦溪到了冶铁区,望着数人高的炉群,直接在原地生了根,眼前工匠穿梭,井然有序,自己完全没有办法靠得更近。
秦溪只远远看着,贪婪地观察着每一个匠师操作的细节,觉得自己真该早一些来看看。
剑庐的技术可以说已经老掉牙了。数百年之久,原来变化的不止王朝。
高炉轰鸣,震耳欲聋,火舌冲天,极度燥热,二十来个光着膀子的壮汉在炉与炉中间忙碌穿行,五六名壮汉拿着大锨来回搅动着通红的铁水,十来名壮汉操控着鼓风的设备,扇叶飞速旋转。
这下也已看清,鼓风设备连接长长的甬道, 以高空纯净的风为源头,向整座山庄四周通去,源源不断的风便是将毒瘴控制在山庄之外的手段。
这冶铁区,不仅是山庄生产的核心,也是山庄防御的主要机制。
葛洪终于跟了上来,用力拍了拍秦溪的肩膀,深喘两口气,贴着秦溪耳朵吼道:“我们往边上去,看看锻打!”
在这里,只有声嘶力竭的吼才能听得见!
“好!”秦溪点头大喊。
仡楼芳领着葛洪和秦溪往炉区边上一个宽大的竹棚走去,没多远,秦溪便听到熟悉的叮叮当当声。
入了竹棚,一个微缩版的高炉矗立中央,围其一周设了四个锻打之位,湖水被水车引入棚内,绕行一圈,七八名赤膊大汉挥舞着锻锤,敲击着通红的铁条。
秦溪仔细望去,发现匠师们打造的,多是细长单刃的刀。
见仡楼芳带人到此,一名大汉迎上,恭敬一揖道:“三娘!”
仡楼芳道:“许端今日不在?”
大汉宏声道:“许匠师早晨来过,后便回去歇息了。”
仡楼芳微微点头,示意秦溪与葛洪往回走。
片刻后,三人远离冶铁区,耳根子终于清净了些。
“三娘,你要找的许端是何人?”葛洪问道。
“两年前从中原来的一名百锻匠师,手艺精湛,只是有些懒惰,常道好刀不可多出,一般半年才出一刀。”
“半年?”秦溪惊讶道。
葛洪沉吟道:“确实有些久了,那其他刀都是何人所出?”
“自然是本宗的弟子,但也不得其法,打坏不少,按月计也就出十来把吧。”
“都是百炼刀?”
“当然不是,都只十炼而已。”仡楼芳有些无奈。
“刀的流向如何?”葛洪抚着三绺胡须,踱步而问。
“宗师下刀客需求居多,有时候官家也会有图便宜的要货,不全是本宗所用,一柄十炼刀售十贯钱,宗师上武者或者士族只会看许端出的百炼刀,售二百贯。”
秦溪心中震动,原来一柄好兵器居然如此值钱!
“销路倒是还不错,只是产量低了些。也不知那许端的百炼刀与官家批量产出的钢刀相较如何。”
“稍胜一筹。”仡楼芳自信一笑:“先前比试过,不论刀形质感都更优,尤其刀头的强度,砍卷过官刀的刃。前面的棚屋是待售的兵器,咱们去看看吧。”
秦溪默默跟着二人,忽然觉得自己如村野山民进了帝都,浑身上下都长着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