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摆划过野草的茎叶,破晓之际的寒露浸湿了外罩的纱裙。苏浓背着药篓子微屈着上身,泛红的手指拨开肆意生长的杂草。 “救…我…”突然冒出的虚弱声音叫住了苏浓的动作,苏浓直起身子环视四周。 寂静冬日里,唯有微风拂过的沙沙声,和隐约的急促呼吸声。 苏浓将视线定在左手边,拨开仍是绿意盎然的野草,向前走了好几步,忽得停下了脚步。 似是同她一般大的少年身下压着野草,穿着狼狈,四肢上带着几道刀伤,脸带血污,两颊通红,眉头紧皱,似是陷在什么噩梦之中,口中喃喃。 呵,今日合该我英雄救美。苏浓放下空空的药篓子,将少年搭到她瘦弱的肩上,正了正角度,一把将少年背起。嗯,这两年习些拳脚功夫果然是有点用的。 红日悬在纯白的天幕里,目送苏浓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荒草地里。 粗陋的小木屋里,阵阵药香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冰凉的触感覆在额头,少年撑开沉重的眼皮,初时是白茫茫一片,聚焦后就看见了老旧腐朽的木板。他这是在哪? 麻木迟钝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可眼圈却酸涩泛红,欲哭而无泪。 “醒了?”似是从远方传来的声音夹杂在双耳的嗡嗡声中,少年看着一只手在他眼前挥动,慢慢点了个头。 虽然还没到实践医术的阶段,但她的第一个病人起码看起来病情在好转。这么想着,苏浓笑的弧度又加大了。“来喝药吧。”苏浓右手端起晾了会儿的药,左手将少年扶起。少年接过药碗,额头的棉布顺势落到了苏浓的手中。 少年喝完药,又浑浑噩噩地躺下。苏浓为少年切脉后,就自顾自烧了壶水,将包袱里冷硬的饼投入水中,用筷子将饼搅碎。 捞了碗热水泡碎饼,苏浓转头看向少年,问道,“你饿吗?”少年紧闭着眼,只回以粗砺的呼吸声。 草草地用过早餐,苏浓就处理起了前几日采的草药,默默计算着离考核的标准还差多少。 虽说很快就能完成了,但她也不好丢下她的第一个病人吧?算了,在这儿多呆些时日也好,叫阿滟好好学学一个人独立,想到可爱的妹妹,苏浓露出了不合淑女礼仪的傻笑。 被寒芒里映出的那双惊恐的眼神惊醒,少年硬生生吞下喉间的嘶吼,滚烫的泪水砸在被自己咬住的手臂上,鼻子和口中溢出的白气在空中逸散。 推开木门的苏浓,有些愣神,床上的少年像一只在呜咽的困兽,窥见这一幕的苏浓有些不好意思,悄悄合上了木门。 非礼勿视,苏浓警告着心里生出探究的自己。 苏浓坐在晒药的桌子旁,掏出医书细细研读。 北风冷冽,冬日和煦,这个荒芜的地方仿佛被世界所遗忘,安静,死寂。 浑身发凉,苏浓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啊啾!”她居然在外头睡着了?揉揉鼻子,苏浓起身给自己烧了碗野姜汤,将剩下的米熬成粥。 端着碗粥,苏浓再次推开了门。 少年坐在床上,安安静静地,脸色发青,双目失了生机,最扎眼的是那头黑发竟变成了枯槁的白色。 看来这个病人不好医啊,唉,汤药易得,心药难求。 “吃点东西吧。”苏浓把粥递给了少年。 少年接过,仰头喝下。 “姑娘大恩,他日必当报答。”少年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嗓子有些干哑,应是遇到她前使用过度了。 苏浓眉眼弯弯,展颜道,“你都还不知道我是谁,他日找谁报答?” 少年木木地道,“请问姑娘芳名?” 这问的还真叫人没有半点想答的欲望呀,“我姓苏,名浓,浓淡相宜的浓,师承百草堂卢先生。”苏浓停顿了一下,又道,“你又怎么称呼?” “我…姓宫名好。”少年似是思索了一番,少年又迟疑了一会儿道,“我可以在这里呆些日子吗?” “当然,这儿也不是我家,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谁都住得。”苏浓温和地笑道,“我会在你完全好了之后离开的。你先好好休息,我出去采药了。”还好刚来的时候编了两个药篓子,不然现在又得花时间编。 带着晴朗的心情,苏浓背起了药篓子,估摸着已经快傍晚了,正是采剩下一味药的好时间。 “帮主,通城上下都已找过,还是没有那小子的踪迹。” “饭桶!”连高天皱眉怒斥,“才多久,一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跑的出通城。” “帮主息怒。”汇报的中年汉子忙道。 “你确定都搜过了?”连高天身侧一个俊秀的白面书生挑眉问道。 “…还有一处,是百草堂名下的荒丘,因有卢先生的女弟子在,我等不方便进入。” “废物,去问一问那小妮子都不会吗?” “是,我等马上去。” 细细洗去手指沾到的泥巴,苏浓将熬好的药给宫好送去。 少年沉默地接过。 忽然,有钟声从远处响起。 “看来有客人造访,你且等我回来。”苏浓说着拿起了厚实的披风。 荒丘四通八达,靠近镇子的只有一间破旧的院子和一个算是迎客的大门,门前有一大钟。 门前的江湖人举着火把,长的虎背熊腰,还有一白面书生正在撞钟。 苏浓手提白色灯笼,打开了大门,“二位先生有何事?” 书生两步上前,道,“唐突姑娘了,昨日我江淮帮遭一小贼光顾,那小贼受了些伤后逃走。为寻回失物,我等找遍通城,现在只剩这荒丘未来过了,请问姑娘有见过这人吗?”举火把的大汉将一张画像递到苏浓面前。 苏浓瞥了一眼道,“没见过,我这惯是见不到人的,不过贵帮若是实在怀疑他躲到荒丘来了,不如明早来搜一搜?” “打扰姑娘了,只是我等实在忧心,不知今晚可否入荒丘探寻?”白面书生道。 “这大晚上,我一个姑娘家放你们进来怕不是什么好事吧?且那荒丘草木茂盛,蛇虫鼠蚁样样不少,晚上进去可遭罪了,还请先生明早再带人来吧。”苏浓笑着拒绝。 白面书生温和地笑笑,道,“那就明早打扰了。” 虎背熊腰的大汉跟在书生的身后,疑惑道,“常先生,咱真是就来问问的啊?” 书生纤长的手指在唇角轻点一下笑道,“已叫六一前去院子察看了,不过是拖着那个小姑娘而已,没有的话,明日再搜查荒丘和荒丘通往各处的小道。”大汉恍然大悟的敲头一笑,“原来如此。” 不知道江淮帮为何要找那个少年,还偷盗江淮帮,就他这功力哪能活着逃到荒丘?苏浓收拢思绪,手握灯笼,疾步赶回院子。 房间里空空如也,少年存在的痕迹也悉数被抹去。苏浓吹灭灯笼里的蜡烛,悬着的心也放下一半。 木窗微敞,一缕微风拂过常拓的脸,一个挺拔的人影不知何时映在了地上。“如何?” “搜遍了院落,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那个女人回来之后就休息了没有别的动作。”轻柔的声音不带一丝人气。 “那可就糟糕了,”常拓浅笑道,“这说明江淮帮还没完全掌握通城,通城也有他的人。” 人影悄无声息地消失。 常拓解下儒巾,散下的长发越发衬得他貌若好女。 烛光一灭,满室皆黑,窗子妥帖地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