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估了这位公主的聪慧。
这世间竟然也有兄长把握不住的事情。
檀峥颇感唏嘘。
鹿忧沉吟片刻,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对他生出情意,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他,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我从未刻意引诱,甚至我比任何人都要敬仰于他,若他对我只是一时情迷,我便以身助他修行,他是佛子,道心坚定,终有一日会看破这红尘因果。”
檀峥正色道:“公主以身助兄长修行,若他看破红尘了,您该怎么办?”
“我不属于这里,他是我留在这唯一的原因,若他不再需要我,那我就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檀峥默然。
鹿忧也不再说话,侧身挑开车帘,眸光看向寺庙的方向。
其实早在分界崖底时,她便认真的想过了,所以后来相伴的每一刻,她都十分珍惜。
她知道这一天会来的,所以她等他亲自开口。
回了府邸后,净思见到她,才算松了口气,说参禅从寺中派人来,问她有没有安全回来。
鹿忧心中藏着事,颇有些心不在焉,静静等他说完后,忽的说道:“我也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用日日守在这,早些回寺中去吧。”
净思闻言,有些惊讶的抬头,似乎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这个。
可是目光瞥见她冷淡的神色时,心中越发紧张,半晌才踌躇道:“可是,我是奉命待在这里的……”
师兄叮嘱过了,要他好好守着公主,有什么事情,要及时去寺中回禀。
鹿忧看着他,声音染上了一丝疲倦:“那你便同参禅说,是我要你回去的。”
净思沉默,极力思考着自己该说些什么。
可公主似乎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走入了房中,将门合上了。
他呆愣在原地,颇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
公主这是怎么了?
怎么去了一趟大昭寺,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了?
净思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中暗想:还是赶紧回寺中告诉师兄。
他打定主意,急忙转身离去。
回到寺中后,他将此事说与参禅听了。
参禅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你是说,公主回去时脸色不好,有些不高兴?”
净思点头,叹气道:“是啊,公主还将我赶回来了。”
他从未见过公主那般冷淡的模样,面上没有一丝笑意。
参禅来回踱步,思绪纷乱。
公主昨夜是和佛子在一起的,难不成佛子已经将事情和公主说了?
不可能啊,他昨夜在外面守了很久,也没见二人起争执,况且他了解佛子,在没有做足万全的准备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同公主坦白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那还能因为什么令公主不虞呢?
参禅想不明白,面上浮起忧虑的神色,犹豫了会,让净思先离开,自己转身去了檀迦禅室。
他进去时,目光落在檀迦身影上,见他从蒲团上起身,步履不稳地朝着桌案走去,心瞬间提了起来。
日日都要跪在佛龛前,跪完后又要抄写祈福经文,明明身体已经不堪重负,却还是想着为公主多求一些福报。
心有挂碍时,便总觉得自己给予对方的,太少了。
“佛子,净思来说,公主已经回去了。”
檀迦轻应:“嗯。”
他将佛珠缠在腕间,翻动着案前的经文。
参禅观望一会,有些出神。
檀迦铺开宣纸,提笔誊写。
禅室只余笔尖摩挲的声响。
参禅回神,试探性地道:“佛子,刚刚净思说,公主回去时,好似不高兴,您是不是……和公主说了些什么?”
檀迦执笔的手微顿,墨水滴落在宣纸上,晕开厚重的痕迹。
他抵唇轻咳起来。
参禅感受到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凌乱,顾忌道:“或许只是净思看错了,公主她脾性柔和,怎会生气。”
檀迦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抬手示意他出去。
参禅不放心,纹丝未动。
檀迦拧眉,嗓音轻缓沙哑:“出去。”
参禅不敢再留,合掌告退,等走至门口时,余光悄悄往里头探去。
檀迦又重新提了笔,但字却迟迟未曾落下,半晌,他终是放下了,伸手去解左腕上缠着的佛珠,袖摆滑落间,红绳系腕。
那是……
公主送的,俗世之礼。
参禅收回视线,抬头望了望阴沉的天,心情沉重。
就连太阳都被阴霾遮掩,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日了。
他暗叹:天色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心呢?
入夜。
参禅端着药回来时,禅室已经没有了人影。
他将药放在桌案旁,垂首发现,宣纸上誊写的经文,最终的落笔还是佛子无意间落下的那滴痕迹。
心有杂念,他一字未动。
参禅突然想:若是公主真的生气便好了。
后面脑中不知掠过什么,参禅又慌乱地追了出去。
佛子可切勿心急动用内力,牵动蛊毒,又是一番折磨。
……
楼兰端着药正打算出去,猝不及防地被门口站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她手未拿稳,端着的瑶盘就要掉落在地。
身前的黑影动了动,在瑶盆掉落之前扶住了。
楼兰慌乱抬头,对上他淡漠冰冷的眼,连连后退,反应过来后,便要开口见礼。
檀迦摇首。
楼兰端着东西匆匆离开,走至院中,想起那个眼神,都心有余悸。
佛子怎么悄无声息的就来了。
可养伤的那十日,佛子都未来,今日怎么来了?
她想了想,公主今天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佛子过来,应当是来哄公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