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柠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臂弯中,破晓正在安睡,看上去十分心安理得。
“睡得可好啊,老伙计?”艾柠微微弯起嘴角,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后背。
三日之期,转眼就到。
艾柠特意穿了一身极其醒目的红衣,这荒废的萦雪楼,她再熟悉不过,如若没有记错的话,一切的故事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只是如今人去楼空,一切的一切,便只剩下了虚妄与萧索。
“你终于还是来了。”黑影伴随着咯吱咯吱的木地板声音慢慢朝着艾柠的方向挪动着。
乌黑的长斗篷将整个人都隐于了黑暗之中,好似地狱的使者,至少艾柠脑海中只能联想到这一贴切的形容。
“当然要来。”艾柠微微一笑,“那么问题来了?你叫我来的意义是?”
“当然是与你叙旧。”冯七千的声音似乎并不如先前那般苍老,反而带着一种年轻人的底气。
“冯老与我,有什么好叙旧的呢?”
“你这丫头,好生没良心,当年闹雪灾,你爹娘弟妹都被大雪埋了起来,统统冻死了,你就靠着吃树皮度过了那一整个几天,第二年的春天,倘若不是我路过,你怕是早已经变成了你昏死在树边的枯骨了。好在,你还算是有些姿色,也不枉费老夫的一番培育,可你不争气啊,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胆敢背叛我。”
冯七千的话,艾柠并没有仔细听,那思绪早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飞到了天外。
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可今年的雪,似乎比寻常都要来得迟钝上那么一些。
如今黑云压城,笼罩在整片上空,仿佛就快要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这几天,总该下雪了吧。”艾柠并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窗外,眼神中似是多了几分期盼。
“看着我的眼睛!”冯七千见艾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顿时怒了,忙上前一把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紧逼着让她凝视着自己。
也许是因为如此近距离,艾柠终于得以看清了面前人的脸。
怎么会这样!
此时的她,完全无法将面前这张脸同先前那张如老树皮一般沟壑纵横的苍老的脸重合在一起。
“你!你不是冯七千!?你到底是谁?”艾柠拧着眉毛,摆动着肩膀想要挣扎,可奈何力量实在是悬殊,便也只能任由他掐着自己的脖子。
这深厚的功力,断然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垂垂老者的身上。
“你到底是谁!”
“小声一些,还是喜欢小时候的你,那时候,就算用针扎你,用鞭子笞你,都是极小的呜咽,嗓子哑了便不出声,活像那乖巧的猫儿,任人摆布。谁又能想到,长大了之后,竟然还学会了咬人。你可知,畜生反咬主人的下场?”
长时间钳制,艾柠的脸已经变得通红了起来。
“你……你不是冯七千。”艾柠不死心地还在挣扎,一种致命的探究心开始慢慢在她那紧绷着的神经深处蔓延开来。
“别白费力气了,你当真以为那人治好了你身上的毒就一了百了了?他给自己留了一手,治好你的同时,也废了你。你的功力只会一天比一天衰退,直到最后,甚至连拿起一只茶杯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在地上爬来爬去……像条狗一样。”
原本只是想要以此刺激她,可他却失算了。
换来的,只是一阵癫狂的笑声,仰天长笑之余,甚至连余光都没有忘记嘲讽。
“我活该的,我薛湘湘就是活该,即便如此,我也爱他,死心塌地。”
艾柠:薛湘湘活该,跟我艾柠可一丁点关系都没有啊!
“你!”那人忽然被艾柠的一阵森冷笑意硬控了一瞬,也正因如此,她勉强得以短暂逃脱了他的魔爪。
“这些年来,你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别人不知,我还不知么?城外的金矿,就是你一直在与李家周旋。太子交代你做的每一件事情,都伴随着诸多腌臢的‘点缀’。你辜负了他的信任,也毁了我,毁了千千万万个姐妹。”
艾柠此言一出,字字泣血。
“那又怎么样,你们这些贱命,总有一天是要死的,可我不一样,我可以一直活着,我享受着万民的敬仰,其余的都是由你们来完成的。”
话音刚落,那人忽然一把拉下了斗篷的帽子。
艾柠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连往日花白的头发,都变黑了。
“你究竟在修炼什么邪术!”
“邪术?明明是能让人永葆青春,长生不老之术!”冯七千忽然笑了,笑容无比癫狂。
“你真该死。”
“该死的明明是你们。算了……跟你们说这些也没有用,说了你也不会懂,那些少女的舌尖究竟有多么香甜。”
艾柠此时忽然有些绷不住了,强烈的呕吐感从腹腔深处袭击了她的喉咙。
“你……”艾柠刚一开口,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舌尖,如此狠毒的手段,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见到过。
两种可怕的思想接连涌入了她的脑海之中——
其一,倘若这个世界中真的存在依靠献祭让人返老还童的秘术,那先前贞儿和琥珀,便是被人用来做药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