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卢芯童已经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他扯了扯脖子上挂着的毛巾走过去，台灯橘黄色的光晕打下一圈，她趴伏在中间，乌黑如稠的长发凌乱铺散在周围，脸庞也被几缕发丝挡住。　　　　他弯腰俯身，伸手轻柔地把她面额上的发丝撩开，露出小巧的脸蛋。　　　　黄少天凝视着她皱了皱眉，因为他看到卢芯童眉间也若蹙着，似乎睡的并不太安稳。　　　　灯光是暖色的，可还是遮不住她被黑发衬得更加苍白的面容，眉间的轻蹙更显得有些脆弱。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撩过发丝的手指就停留在鬓颊旁疼惜地抚摸着，直到她渐渐舒展眉头，他才露出欣慰的表情。　　　　他知道，自从进入换季慢慢地昼短夜长开始，卢芯童就不似以往那么有精神，到了夜里还容易觉得冷。　　　　以前晚上，她能和他一起追剧，玩荣耀熬到很晚，最近总是电视剧看着看着就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今天能到这个时间，一定是强撑了很久。　　　　还说要帮他写好重点呢！　　　　“真是的，逞什么强嘛！”凡事不都有他。　　　　黄少天低语着，又叹息一声，扶起她的身子打横抱起来。　　　　卢芯童似乎感受到贴近了自己的热源，在昏睡中本能地缩近他的怀里，面颊贴着胸膛蹭了蹭。　　　　黄少天浑身一僵，心口砰砰直跳，就怕把怀中的人给震醒了。　　　　他吞了口口水，目光往自己的床铺瞟去，直勾勾地定了几秒，才艰难地转回来。最后还是十分正人君子地将卢芯童抱到沙发上。　　　　替她脱下鞋子，盖上毛毯，黄少天去关了灯。　　　　屋子里一下子暗了。　　　　* * *　　　　第二天，队友们陆陆续续知道了黄少天帮卢瀚文补课的事情，皆对小卢居然去找他辅导功课感到十万个搞不懂。　　　　“帮小卢补课？黄少，你昨天晚上做梦还没醒吧？”　　　　“是啊，这事如果是去找队长我信，找黄少你……小卢还想毕业吗？”　　　　“小卢极有可能是我们蓝雨未来冉冉升起的新星，黄少你可别现在就坑了人家！”　　　　队友们一个两个三个这样嘲讽道。　　　　黄少天朝天大大翻着白眼，没好气地怼回去：“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是什么反应？我当年可是把学业和成为职业选手这两者的关系维持的相当平衡的！以为像你们一个个挣扎在及格边缘吗？”　　　　“噗！”立刻有人不客气地喷笑出来。　　　　他们这些人谁还不知道谁啊？“学业”这词从他们口中说出来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黄少天倒是嘴快顺口，其实大家还不是半斤八两吗？　　　　黄少天瞪过去，笑出声的郑轩立马清喉咙掩饰，转移话题：“其实那时候我们自己对成绩是无所谓的吧？主要是父母逼的比较紧，让我们精神压力相当大啊！”　　　　郑轩是第四赛季和黄少天同期出道的，那时候联盟虽然已初具规模，但毕竟还只是一项较为小众的竞技项目，哪怕是现在荣耀联盟欣荣繁盛，顶尖大神拥有大批粉丝，一年收入成百上千万都不在话下，可真跟那些大众娱乐明星——哪怕是传统体育竞技项目的打牌运动员比，从知名度和收入前途来看也是有一定差距的。　　　　更别提当年才刚有点起色，网游仍然是多数人眼中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一种精神鸦片；要成为一名职业选手也不比从茫茫人海中脱颖而出成为被千万人簇拥的明星容易到哪里去，如此费力不讨好、前途渺茫的事情，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去干？　　　　可是，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仍有一群尚且稚嫩懵懂的少年，并不懂世故人事深浅，只凭着一腔热忱，近乎冥顽不灵的执着，毅然地投身于“荣耀”这项事业中去。　　　　而郑轩幸运地成为了这些少年中的成功者，虽然他并不像自家队长和王牌一样是站在这个圈子顶端的大神级人物，但他也感到很满足了。　　　　要是真的成为时刻被万人瞩目的神级选手，郑轩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吃不消，因为……压力山大呀！　　　　“不过现在想想还好当初有父母一个劲地逼我们念书吧？不然真的连初中都毕不了业，那也实在没什么脸见人不是吗？”黄少天听了郑轩的话，扒拉着碗里的饭菜说道。　　　　众人一怔，面面相觑，最后竟都不由自主地点头。　　　　卢芯童也多看了黄少天一眼。　　　　吃过午饭，回宿舍的路上，卢芯童说：　　　　“我本来以为职业选手遇到游戏和学习冲突的时候，一定会义无反顾选择把游戏练好就行。不过昨天黄少你做的，和今天大家的反应另我稍微有些意外。”　　　　“嗯，其实你也不用觉得意外……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觉得我们这些人有多成熟多理智，也就是事后说说而已，真的在那个时候都是屁大点的小鬼，哪能像现在一样想得那么深啊？你别看我念书时成绩好像也没吊车尾，真的都是被我妈逼的，那时候没少为这个挨过打！”黄少天瞅着她，咧嘴嘿嘿笑两声。　　　　卢芯童跟着笑起来。　　　　“就算是现在明白了也好啊，至少在面对后辈的时候会用比较成熟的方法去引导他们。”　　　　“其实这两年俱乐部也鼓励训练营的那些孩子在训练之外尽可能把书念好。”　　　　卢芯童将一边头发撩到耳后，低头踩着黄少天被阳光斜拉出来的影子，说：　　　　“我觉得念书和成为职业选手并不是绝对矛盾的。记得我高中班主任经常说，念书许多时候并不是固化地学会这些科目而已，实际上是在无形地帮助我们学会勤于思考，拓展思维眼界。荣耀游戏的技战术除了经验的积累和个人天赋之外，应该也需要强大的思维逻辑和分析能力吧？甚至有时候需要足够的想象力。”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一个人。张新杰你总认识吧？就是被称为联盟四大心脏大师之一的霸图副队长，这家伙每天晚上会看书写心得体会，之前好像在看什么……《论持久战》！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书，说能从这些东西里找到战术灵感，应该和你说的是差不多意思吧？”　　　　卢芯童嫣嫣而笑点了点头。　　　　黄少天思维很活跃，又有新的想法，接着说：　　　　“你看像我们俱乐部的技术部里招的许多人虽然前提都是荣耀游戏的爱好者，不过大多数人可都是从一本大学计算机、数学这些专业毕业的，听说还有些是高材生……如果这些人中间碰巧有一个能成为职业选手，说不定会带来十分颠覆性的战术打法呢！”　　　　一路滔滔不绝地说着，已经回到了房间。　　　　晚上，卢瀚文还是来黄少天的房间补习，一大一小两颗头靠头凑得很近。　　　　卢芯童一手托着下巴，含笑欣慰地看着他们。　　　　刚说了两道题，就有人来敲门。　　　　“谁啊？进来门没锁！”　　　　从门缝里也探出两颗头，是宋晓和李远。　　　　卢瀚文礼貌地喊人：“宋晓前辈，李远前辈。”　　　　“有什么事？”黄少天问。　　　　宋晓说：“黄少，真的在帮小卢同学补课啊？你一个人行不行？要不我们来帮忙？”　　　　“你们能帮什么忙？”　　　　“不要一副嫌弃的口气嘛！我读书的时候成绩也没很糟糕啊，尤其地理化学还不错的！”　　　　“是啊，我数理也可以。”李远亦举手毛遂自荐。　　　　黄少天慎重考虑了一会，终于点头答应让他俩一起加入。　　　　没过一会敲门声又响，是于锋。　　　　“我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哟，你们俩也在呢？”指着宋晓和李远稀奇道。　　　　再之后，徐景熙和郑轩也来了。　　　　黄少天的房间一下被塞得满满当当。　　　　黄少天本来一个人教卢瀚文，辛苦是幸苦了点但至少不乱，现在七嘴八舌反而效率也没见得提高了多少。　　　　这不郑轩和宋晓又因为一道化学式子争了起来，差点上游戏PK来决胜负。　　　　卢芯童被迫站到一个小小的角落，望着眼前混乱的局面只有无奈，完全无她的用武之地了。　　　　黄少天偷偷摸摸挤到她身边，悄声道：“我去，一定要想办法把这群家伙给弄出去！”　　　　“也不用吧，乱是乱了点，不过瀚文似乎学的挺有劲的。”卢芯童说着，目光停留在被于锋指导，然而又自己提出异议的弟弟身上。　　　　以前她辅导瀚文功课的时候，这孩子虽然也认真，可是从未表现出主动的积极性，并不会自己思考提出疑问，现在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我虽然是姐姐，但是可能男生比较有共性吧？所以比起用我的方式教，瀚文更喜欢这种‘活跃’的教学模式？”　　　　“怎么？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啦？”黄少天笑着糗她，可是那头分贝又高了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太乱糟糟了，我都快被他们吵死了！”黄少天抱头晃了几下，他居然也有嫌弃别人吵的时候。　　　　正要冲上去吼一声“你们都他妈别给我帮倒忙！”的时候，敲门声又响起，三下，沉稳又坚实的声音。　　　　离房门最近的郑轩去开门，喻文州一派温和从容地站在门口，往屋里环视一圈，淡淡笑着开了口：“你们闹的我隔壁都听见了，这样可不行，要不我来帮大家分工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