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天脚跟一蹬,连人带椅子滑到她面前,突然弯腰俯身凑到她面前。 贼笑道:“干嘛呢这样看着我?” 卢芯童脸一窘,往后退了退。 偏垂过头略略避开,平复了一下心跳说:“就是觉得黄少嘴上虽然一直嫌弃叶神,可是还是很尽力地想要帮忙不是吗,你对朋友真的很好呢。” “什么啊这算在给我发好人卡吗?其实还好吧大家不都这样子吗,嘴上是损朋友但该帮的时候肯定照样要帮嘛!是不是?” “嗯,是。”她的嘴角勾起笑意。 黄少天跟着笑起来,又凑近她的耳根说:“不过童童,其实我也不介意你把我再想得更好些的。” 12月的H市已经下过了雪,冰寒地冻的,与G市的冬天实在有着天壤之别。 战队的冬季队服根本不足以应付江南地区阴寒刺骨的天气,黄少天在队服外又套了件连帽长羽绒服,围巾裹脖子遮住大半张脸,缀着羽毛的衣帽一翻,整个人被捂了个严严实实。 做贼似地潜伏进叶秋工作的网吧,面前之人一点都没有变,说话语调和神态还是那么毫不在乎的,仿佛一点都没有为自己落魄到来当网管而有一点点的动摇。 看来自己前阵子真是白担心他了。黄少天摔回叶秋随手扔过来的榨菜,心里悲愤地想。 “火腿肠?”叶秋又递上来。 “算了算了。”黄少天摆摆手,不抱指望地转身去找机位了。刚一转身眼角余光飞快一闪,杀了个回马枪抽走了他手上还没来得及放回去的火腿肠。“记得,你还欠我一顿宵夜!”扔下话就往前走了。 黄少天在A区摸黑半天没找到自己的机位,无奈跑回来。叶秋拿了手电晃到他脸上,看到他手上被啃过的火腿肠包装。 “你行不行,狗啃过似的。” “我靠,你给我火腿肠也不知道帮我剪个口还好意思说我啊?” 叶秋无语,找了剪刀帮他把包装剪开,又提着手电帮他找到了座位。 经历了一些小意外后,比如那个会唱《狮子座》的包子入侵,埋骨之地的副本顺利刷完,成绩相当完美。 黄少天下了机,跑到前台去一顿骚扰,终于问出叶秋退役背后的真相。 发呆望了一会儿窗外的夜幕后,他心里颇为惆怅感慨。为叶秋,可能也为荣耀联盟里越来越商业化的风气。 “一定要回来。”他郑重道。 “那还用你说?” “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 “我的吸血光剑,还有上网费十块钱。” “……” 我去你妹的大爷! * * * 重新整了整自己的衣帽围巾又走入H市寒冷的夜色当中。 黄少天脑海里还浮现叶秋说一年半要回归时那笃定自信的语气神态。这个家伙也就在说到荣耀的时候,眼里无所谓的态度才消失了吧。 卢芯童说叶秋有一种对世事不以为然的气质,还真没说错,那个家伙也只有对待荣耀和少数人事的时候,眼底那慵散无所谓的态度才会不见,而他这种态度说老实话,很多时候还挺惹人讨厌的。 ——但往往有一种人就是看着人模人样实则让人讨厌;还有一种人看着挺惹人厌的,不过真接触下来其实也还好。” 叶秋好像就是后面那种。 黄少天想起最初他也是把叶秋当终极BOSS大仇敌来讨厌的人—— 那一年,荣耀联盟第二赛季,蓝雨在季后赛首轮惨败给嘉世,老队长魏琛不告而别。 黄少天在魏琛一声不响离开后消沉了小一阵子,然后重新抖擞起精神更加刻苦努力地训练,发誓要替那个没有责任心的死老鬼干掉斗神一叶知秋报仇! 为此,他逼自己多花一年的时间。 那一年间,除了训练,他依然会随队现场观看比赛。 某一轮蓝雨客场又败给嘉世,散场后黄少天离队去找洗手间,因为离的最近的一个洗手间在维修停用,所以绕了点路去了比较另远一个,回来的时候居然有些迷路了。 正晕头转向的黄少天远远瞧见前面有人,他以为是场馆的工作人员便出声叫住。 那人慢悠悠地停步慢悠悠地转身,慢悠悠地看他跑上去。 “诶,不好意思啊我问一下……”黄少天的问话在看清眼前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时顿住了。 嘉世队服。 “你是叶秋?!”几乎没有多想,他脱口而出。 叶秋,荣耀职业联盟第一人,那个在去年打败了蓝雨最后获得第二个总冠军的嘉世战队队长,他发誓将来一定要在赛场上打败的家伙! 即使黄少天从来没有见过叶秋本人,不过在这一瞬间黄少天已经做出了判断。 身穿嘉世队服,从未在公开场合蒙面的脸,还有在前辈们五花八门的描述中共通的总是叼在嘴上的烟,这些信息在脑中过滤不用半秒,黄少天就认定这个人就是那个叶秋! “你是谁啊?”那人没承认,只是态度随意地反问。 “蓝雨战队,黄少天!”黄少天大声回答。 “蓝雨?哦。”那人不置可否地应了声,还是漫不经心地口吻:“有事吗?” “明年第四赛季,我一定会在场上打败你,你等着瞧吧!”黄少天顿时想到了去年黯然离开的老队长魏琛,熊熊斗志已燃烧起来。 对方好像终于正视了他一眼。 “你是老魏的那个徒弟?”他问。 “你怎么知道?” “听他提过一次。” “是吗……?”黄少天有点搞不明白,怎么两个人好像闲话家常上了? “嗯。”他又应了声,然后说:“没事的话,走了,再见。”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喂!”黄少天想起来自己是来放狠话的,立马喊了声。 “哦,加油吧!”他回了下头又加了一句,又往前走了。 我去!望着那背影,黄少天郁闷得要吐血了,最后那句加油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他讨着要鼓励一样,这理所当然的态度是什么鬼啊!!! 那一刻,黄少天更加坚定了叶秋果然是要狠狠打败除之而后快的讨厌鬼一个! ——可是后来打着打着觉得老叶这人人品还行,就是许多时候听他说话能把人气得牙痒痒。 而且在荣耀上确实很厉害,这点不得不承认。 假如今天被战队踢走沦落到网吧当网管的换做是他黄少天,他还能那么坚定不移地说出等一年半再回来这种话嘛? 黄少天皱了皱眉头,不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所以无论是从技术还是孤注一掷的决心,自己都要差叶秋一些吗? ——不疯魔不成活。 没来由地,他竟然联想到一部电影中的经典台词,套在老叶身上还真挺适用,虽然这文艺气息和那家伙格格不入。 黄少天也为自己想到了这句台词打了个寒颤。呵出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迷了他的眼睛。 战队定的酒店离这里不远,黄少天还知道有一条能绕近的小路,因为实在太冷,他也顾不得现在是半夜三更,直接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抄近路回去。 小巷有些老旧,两边的路灯因电压不稳嗞嗞地跳动,有几盏还索性坏了,前方视线所及仿佛是一条无尽头的昏暗。四周寂静空旷,黄少天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喘息和脚步声,还有偶尔不知从那个角落传来一声夜猫的嘶叫。 黄少天是纯爷们,不会为了这点小动静就一惊一乍的,双手插着外套口袋,心中有阳光地大步往前走,可是…… “嗑嗑嗑……嗑嗑嗑……” 有什么奇怪的笑声? 黄少天停下步,狐疑地四下转头,那笑声就没有了,他继续往前走。 “嗑嗑……嗑嗑嗑嗑……” 而他一走,这诡谲地笑声又若有似无地飘来,细细地钻进耳膜里。 黄少天寒毛顿时竖起,眼珠子神经质地滚了一圈,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阳气重我阳气重……阴差白迹都是我拜把兄弟,不干净的东西别惹我别惹我……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嘴里念念有词着,他加快脚步往蒙头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 “呜哇——噗!”一个绿油油青面獠牙的小鬼从他离开的地方被重重弹回来,倒在地上喷出一口浓紫色的血污。 “嗑嗑……佛气……释、释晴……怎么……啊噗!”呜呼一声,化作一滩绿泥,风干,吹散,最后什么也没有,一干二净。 * * * 从H市回来,黄少天就生病了。 浑身乏力脑袋痛得快要炸掉,他嘴上还咕哝着肯定是大半夜去帮叶秋的忙晚上着凉了才生的病。 “这赤,嚼对不是一顿骚夜辣么简单!”嘴里含着跟体温计,他还坚持大着舌头抱怨着。 “黄少别说话了,不是说喉咙还有点疼吗,而且一直说话温度量不准的。”卢芯童叹气,拿生病了还不放弃唠叨的黄少天有点没办法。 过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从他嘴里取出温度计。 “三十八度五分,挺高的了。” “怪不得那么难受……”一手搭在额头上,黄少天有气无力地说。 “去医院吧。”卢芯童跪坐在床前担忧道。 “……没办法了。”怔怔望了天花板半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从床上撑坐起来,卢芯童赶忙上前去扶他。 “我还没那么脆弱啦……”话虽如此,不过被她扶着的感觉挺好的。 黄少天牛皮糖般又将身体大半的重量压在卢芯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