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不打。 可不可以打下这通电话。 难道要在这里等上一晚上吗? 又有什么关系呢。 最怕等到了天亮,也没有等到他出现。 我紧抓着纸袋,在简昊熙家住的楼下来回踱步,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份礼物,在一个星期前我就已经完工了。那是一个我禽兽一小块一小块拼好的大笨钟模型。一年前,我们曾经一起转动着同一个地球仪,他握着我的手,跟我说等我高考完,就带我去他和我的手共同指着的,这块随处都弥漫着皇家贵族优雅尊贵气息的欧洲大陆上的土地。 一年后,这句话被丢弃在了时间长廊里不知所踪,就像被扔在了垃圾篓里的纸团。 拉回思绪,盯着手机屏幕上这串就算说梦话都能倒背如流的号码,我眼一闭,鼓起勇气按下了拨打。 电话还未接通,心跳已经快得让我呼吸不过来了。他会接我电话吗? 还好,他接了。一听到昊熙那熟悉的声线,我差点紧张地把手机给扔地上了。 做了一个深呼吸,我抓紧手机,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淡些,“喂,我是小…,我是陶慈。” “有事么?”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了:“你在家吗在的话方便下来一下吗我找你有点事。” 那边沉默了几秒。 我捏着手机的力道更大了,手心里都是汗。 “我在你后面。” 五个字把我吓得不轻。我立即转过身,视野里简昊熙正在一步步朝我走过来。等等,他不是一个人。他的身边还有一位个子比他稍矮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盘着发、姿态优雅大方的中年妇人。 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外出归家来的节奏。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多远躲多远。可是来不及了,这家子都把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我身上,尤其是两位长辈,面目慈善地边走边上下打量着我这个傻站在他们家楼下的女生。 “这是陶霓还是陶慈啊?”简昊熙的妈妈和自家老公对看了一眼,未等我回答又用肯定的语调说,“我知道了,你肯定我我们家儿子的女朋友陶慈。昊熙总说要等你高中毕业了把你带回家来,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带过你来家里。”她嗔了嗔简昊熙,热情地拉住我的手继续道,“挑日子不如赶巧,走,上去坐坐,陪我们聊聊天。” “阿姨,我……”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我本就不太好使的脑子直接黑屏了,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是好。“我们家儿子的女朋友”,难道他们还不知道陶慈早在九个月前就被他们家的儿子降级到了“前女友”的位置了吗?我慌乱地看向简昊熙,他却在和我对上视线时迅速别开了眼。 简昊熙不动声色地对他妈妈说:“妈,今天太突然了,小慈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而且,今天是我生日,您能给我们留点私人时间吗?” “听昊熙的,我们先上去吧,以后有的是机会。”简昊熙的爸爸搂住妻子的肩膀,又对简昊熙叮嘱道,“不过昊熙,找天一定要把她带回家里来。” 简昊熙轻点头,推开一楼的公用门让自己的父母进去。 送走了他的父母,他走回到我身侧,与我相隔约有两步之距,淡凉着声解释,“不好意思,太忙了,这种不太重要的事,就忘了告诉我爸妈。今晚我会跟他们说清楚的了。” 不太重要的事。 哦,在他眼里,原来我们分手这件事,是被归类为“不太重要的事”。 寒风刮得太猛烈,我禁不住往后退了大半步。好半天后,我才听见自己用一种僵掉的声音回道,“没关系。” “找我有什么事?”简昊熙直入主题。 我害怕看到他那淡漠得好似在看陌生人的眼神,低着头把手里的纸袋递出在空气中,说:“没别的,就是想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还有这,送给你的。” 简昊熙看着那纸袋足足有半分钟之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我越发觉得难堪,“没事,不收我拿回去…” “谢谢。”他打断我,终于接过了纸袋。 所以,还不至于被拒收。我悬着的心脏总算安全地回到了原位。 “还有别的事吗?”简昊熙再问。 我忍着想要和他待到凌晨十二点的冲动,说:“没有了。” 简昊熙看了看我,道,“嗯,你回家吧?我送你。” “不麻烦了,我自己可以回去。”想也没想我就拒绝了。只怕在这样独处下去,我会控制不住已在眼眶里蓄势待发的泪。 “嗯,自己注意安全,再见。”语落,他转身推门进了公用门里,随着关上的门,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不知不觉,冷淡至此。我们,如此遥远。 我呆望着这扇银白色的铁门,眼泪欢快地在脸颊上滑行。 再见了,小王子。拥有不起的人,不是你,是我。 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泪,我踏上了一个人回家的夜路。 原谅我还是会存有不切实际的念想。如果在这路上发生点什么事,比如说出个车祸、碰见个坏人什么的,昊熙他还会担心我吗?他还会心疼的抱着我对我说,“别怕,有我在”吗? 可惜,除了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摔了结实一跤擦破手外,我平安无损地回到了家中。至于那些“如果”,也失去了验证的机会。 陶慈,你又何必再跟自己过不去呢?他看着你的目光里,已经找不到半丝爱的痕迹。你比谁都看得清楚。 但是,可不可以不要看得清楚。 拿出钥匙开了门,家里客厅的灯还亮着,爸爸独自坐在沙发上神情一派悠然地在品茶。 “爸,我回来了。”我边换了鞋进门边做例行通报。 爸爸轻点了一下头,边泡茶边说:“你妈和你姐她们都睡下了。过来,陪爸聊一会儿,解解闷。” 我坐到爸爸身边,端了一杯茶一口喝下。反正我也不认为今晚我能睡得着。 “手怎么弄的?” “摔了。”我也不编谎话,在爸爸这里谎话也不管用。 爸爸瞥了我一眼,“多大人了,走路还能摔着?” 我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多大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 “耍嘴皮子你就会。”爸爸拿我没办法,欣赏着他手中刚从茶艺会上拍回来的青花瓷茶杯,转移了话题,“大一也上完一个学期了,感觉怎么样?” 我把这千斤贵重的茶杯小心翼翼地放回茶几上,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回答:“没什么特别感觉。是谁说大学是人间天堂这种瞎话的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把我弄得比高中还累。”而且到头来还不知道自己都在忙些什么累什么。 爸爸看着我,嘴边轻轻漾出了一丝浅得近乎看不见的笑,“乱七八糟的事?” “对啊,什么社团啊,比赛啊,还有各种聚会聚餐各种人际,风头都快盖过学习这一正主了。”我不无夸张地跟爸爸抱怨。 “不管怎样,别忘记你还是个学生,送你上大学,是让你去学知识长能力的。”爸爸一语点出了我的大学任务。 我点着头应“记住了”,没有再对我的大学生活多加描述。 爸爸慢条斯理地又泡了一壶茶,端了一杯给我,进入了这次谈话的重点,“和我说说,你和昊熙,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我知道爸爸迟早都会问到这一块上,事先也已想好要怎么去回答。淡定地喝下爸爸给我泡的茶,我轻描淡写地用一句话带过,“性格不合,分手了。做朋友也挺好的。” “你们这一代的孩子,分手都流行用性格不合这个理由吗?”爸爸端正了坐姿,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向证人取证时的职业表情,眼神犀利不带情绪。 我在多年的日常问答训练中形成了抵抗力,放胆地眨着无辜的眼睛反问回爸爸:“我们这一代还有哪些孩子也分手了?” 爸爸当然不受用我这种妄想跑偏题的小把戏,把握着主控权道:“我听你妈说了一些关于霓霓和昊熙以前认识的事。你和昊熙之间,是不是受到了霓霓的影响?” 我没想到爸爸还掌握了这么一手情报,不时不禁愣住了。 “昊熙的确是一个很优秀的孩子,这种男孩子确实很难得。我和霓霓也谈过这件事了,她很明确地告诉我,昊熙心里的那个人,是我的小女儿。”后半句爸爸的声音小了许多,表情略微不自在。 难为他一个铁铮铮的冷面警官还要和不省心的女儿谈这些小情小爱的破事,当爹又当妈的,太不容易了。 我不想再探讨这个牵涉到我们三个理不清的问题,再次用三言两语挡回了爸爸的关心,“不关姐姐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爸,我已经想开了,我和昊熙不适合在一起,朋友才是最适合我们的,您就不用为我担心了。” 爸爸轻声叹息,语气里尽是担忧和无奈,“你们都成年了,有自己的主见和考虑,我也干涉不了太多。只要你们姐妹俩都能过得幸福快乐,我也就满足了。” 我心一酸,靠在爸爸的肩膀上保证道,“爸,您放心,我和姐姐一定都会过得幸福快乐的。” 爸爸轻拍着我的肩,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幸福快乐的定义,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