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西餐厅里等待陶慈的这几分钟,我做好了一个决定。 就让一切都结束在今天吧,这一切 ,必须要下定决心了。 可是陶慈来到后,我们的谈话数次被她打断,我根本找不到解释的机会,在我的决心被动摇之前。 临别前,她握着我的手一脸真诚地说:不用对我有所愧歉,祝福你们,真心的。你永远都是我最亲的姐姐。 而我,竟然神使鬼差地回了声谢谢。 从西餐厅出来,我一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期间还被一位被我挡了路的车主破口大骂;了一句:想讹钱是不是?钱没有,想死滚一边去! 看,全世界都在互相嫌弃。 如果陶慈发现我再一次骗了她,她大概会直接和我断了这份姐妹情吧。 她会的。她是那么爱简昊熙,我又是看得那么清楚明白。 可怜又可叹的是,她还有这么一个自私又狠心的姐姐。 对不起。 回到宿舍,上到我住的那一层楼,一股难闻的尼古丁味直钻入我的鼻子里。我不由止步,看着站在我们宿舍前一间门前的走廊上吞云吐雾的那位女生,不禁一阵反感。 女生留着从耳际至肩部划出一个流畅弧度的短发,左耳别着一排三个刺眼的银白耳钻,脸上化着浓浓的烟熏妆。她看起来有些眼熟。我想了想,认出了她是高三时同校同一楼层那个被评为“全校最离经叛道却又成绩好得令人发指”的传奇人物。 没想到,这样的传奇人物,也报了素来专产好学生的京泽大学,而且就住在我隔壁。 我屏息从这阵烟雾中穿过,开门回到了我的宿舍里。 “哇,你怎么带了一大股臭烟味回来啊?”正在打机的王静调小了喇叭的音量,伸手在鼻前用力地挥着,满脸厌恶。 我在我的书桌前坐下,淡淡道,“走廊有人在抽烟。” “肯定又是她!”王静靠在椅背上直翻白眼,“怎么没有人去向宿管举报她啊。” 我戴上耳塞,抽出一本书翻到书签夹着的那页,无心和王静就此事展开讨论。 王静今天心情似乎很好,她没有在意我的冷漠,兴致勃勃地继续说:“我这两天找了个特好玩的游戏,不如我们联机一起打吧?你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保证你一秒爱上网游!” “不用了,我不玩游戏的。”就连每个孩子童年必备的俄罗斯方块,我也几乎没怎么玩过。 “你还能再扫兴一点吗?没劲。”王静丝毫不掩饰她话里的喜恶,“陶霓,我叫你一块玩,是不想大家住一个宿舍却弄得好像一个住似的。但你这个人,怎么就那么难相处?我看你和外面那个叫袁芙的都一个样,自视清高得很,巴不得全世界都捧着你们。你比她也就好那么一点点,不抽烟而已。” 这番刺耳的话听得我更是压抑。不能和她吵架,也不知道能怎么吵,我干脆起身又离开了宿舍。 既然看不顺眼,那就少点出现,眼不见为净吧。 走廊上,还萦绕着一股驱之不散的烟草味,而始作俑者,已不知所踪。 巧的很,在路过宿舍门前的那个小花园时,就这么不经意地一瞟,我竟瞟到了那位叫袁芙的女生正和一位比她约高上半个头的男生,在一棵树下忘情热吻。 我一直认为,这样的人与我,应该是不会产生超过零点一厘米的交集的。 对,是认为。 入夜的京泽大学的校道上,随处可见牵手散步的校园恋人。一切在高中藏着掖着的爱恋,在大学总算得以扬眉吐气,成为最合理靓丽的存在。 只是,能走到最后的,又有几多。 我在校道上漫无目的地乱走,耳边回响着方才王静对我的评判。 难相处。自视清高。 走到哪里,都不受欢迎。 这个总结多自伤。却又无可抵赖地准确。 这一刻,我好似沉溺在了大海里,孤独和恐惧如水分子渗透进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无处可躲,直至湿了眼眶,冰冷了心脏。而心上,却一直有一个人影在徘徊着,不曾离去。 是的,我想他了,我很想他。 在这股来势汹涌的想念的驱使下,我竟来到了亚华师范大学的正门前,并且拿出了手机,键入了一串不知何时已熟记于心的号码,就在我要拨下之时,号码主人的名字却抢先一步闪烁在了手机屏幕上。 我愣了几秒,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直到屏幕短暂变暗、随后又开始发亮了,我才克制着紧张,接下了这通电话。 “喂。” “嗯,是我。” “我知道。” 然后,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让沉默占据了大半的通话时间。我们都能准确捕捉到彼此通过手机信号传入耳中有些乱了节奏的呼吸声,却都默契地僵着不说话,也没有挂线。 而这次最终受不了的人,是我。我想,只是在这一秒,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给自己一些安慰,起码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愿意跟我说说话。我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现在在哪里?”明司佑不答反问。 “我在……”我顿了顿,心里一阵慌乱,回答道,“我在我们学校正门附近。” “嗯,”他低应了一声,片刻后用肯定的语气说,“我去找你。” 他要来找我。 我心头一震,用淡凉的语调回了一声“好”。 挂断电话,我快步走回到京泽大学的正门前,背对亚华师范大学通往我们学校必经之路的方向,等待着明司佑的出现。 我不能让自己表现出丝毫的期待。绝对不能。又怎么能。 十分钟不到,一把些许低哑的嗓音轻轻地在我身后响起,“好久不见。” 命令自己快速收起可能已在脸上找到生存之地的欣喜,我转过身,眸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身高比我高了有一整个头的男生,重复他的话道,“好久不见。” 明司佑细细地看了我一眼,尔后收回了视线,淡声道,“进你们学校走走吧。” 我点头,先迈步走向校门;他在我身侧跟着,相隔约二十公分的距离。 据说,这叫做朋友之间的,安全距离。 “我见过你妹妹了。”良久,明司佑先开口了,“算是,认识了吧。” 他们同一间大学,所以这很正常。我便仅是“嗯”了一声,没有想就这个话题展开的意思。我不想无论和谁走在一起,谈话的内容都要提及陶慈。尤其,这个人是明司佑。 不过明司佑却没有就此打住。他接着说:“是在新生舞会上遇到的。她的舞跳得不错,不少男生争着和她邀舞。” “你呢?你也被她吸引了吗?”我不由止步,脱口而出了这么一个根本来不及用理智衡量该与不该的问号。 明司佑没有立即回答我。他随着我停步,目光幽深地直视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不自在地低下头,继续往前走,说,“不好意思。当我刚才什么都没有问吧。” “你在意吗?”明司佑边跟上我边用平淡的语调问。 不敢妄自揣测他这一问的潜在含义,我选择避开了他的话锋,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妹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明司佑发出一声叹息。他忽而一大步走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路,把我们的距离缩短为不足十公分的面对面。他看着我,敛容问道:“陶霓,你想不想把我们之间说清楚?” 我侧过脸不敢看他,本就乱了节奏的心跳,此刻更是乱得像数十个鼓在同时擂打。 终于要说清楚讲明白了,是么。 可是陶霓,你的心,真的已经看清晰前路的方向了吗? 我不知道。但是好不容易他愿意正视了,难道我还要这么错过吗? 就在我陷入自我挣扎之时,一对迎面向我们这一方向走来的情侣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男生帅气俊雅的脸庞上噙着一抹温暖的笑,落在他身边女生身上的眼神,可见柔情;女生长得很美,甜美得好比芭比娃娃的眉眼里满载爱恋之意。 问题是,这个男生,是简昊熙。而女生,不是陶慈,是曾在学院开学典礼上以新生代表身份发言的沈欣。 他们怎么会走到一起? 我有些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注意到我走神了,明司佑顺着我的视线看去,也把目光停留在简昊熙和沈欣处。片刻,他轻摇着头,嘴边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对我说:“今天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两个能磨上整整三年了。” 我回了神,心不觉急剧收缩,突生一种不知名的惧意。 “因为,你眼中看的人,从来都不是我。”他仰头苦笑,声线里透着无奈和悲凉,“陶霓,我要谢谢你让我懂得,我有多么自以为是,和可笑。”说完,他不再看我,转身离去。 我愣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明明很想追上去把他留下,脚下却不知怎的,使不出半丝力气去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