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放假前的计划,在寒假开始的第一个星期,李一晨和我在凉京的火车站会合,一同踏上为期一周的桂林之旅。我命令自己不准带着情绪出行,要心无杂念地投入到这次的闺蜜之行中。 事实上,我也做到了。白天我们的行程安排得密不透风,势必要把所有好玩不好玩的地儿都走一遍才甘心;晚上因旅途疲惫,洗完澡一挨到床,两人聊不到几句就都双双坠入梦境里继续旅行。 旅程的最后一天,按照旅游攻略,我们找到了一条人烟稀少、处处透着一股宁静祥和气息的古巷。这条古巷的沿路建筑皆是古色古香的木质房子,地上铺着的,是诉说岁月留痕的红砖。 “前面那就是能代寄明信片的创意店铺,我们去看看。”李一晨像寻到宝似的,满脸兴奋地抓着我跑进了这家四面墙都被各式明信片占领的店里。 我们坐在檀木长桌前,挑选好明信片,动笔写给各自想寄出的对象。 其实昨天我就已经在想着这件事了。我打算寄出四张明信片,一张给陶慈,一张给简昊熙,一张给明司佑,还有一张,给我自己。 寄给陶慈的,我想跟她说,对不起。 寄给简昊熙的,我想跟他说的,也是对不起。 寄给明司佑的,我想跟他说,对不起,其实我眼中看的是谁,连自己都不知道。 寄给自己的,我想跟她说,还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停止伤害。 写完这四张,我看了看还在咬笔苦想的李一晨,问道:“一晨,你寄给谁?” 李一晨神秘地挑挑眉,“留个悬念,时机到了再告诉你。”她快速地在明信片上疾书,写完后欣赏着自己的笔迹,满意地打了个响指,“完美!我们接着向下一站出发!” “嗯。”我接过她递过来的三张明信片,和我的一起交到了面目和善的老板手中,两人手挽手地出了这家店。 一路心情极好哼歌助兴的李一晨,在走到巷尾时忽然停下,拍着脑袋惊呼道,“糟,我把雨伞漏在那家店里了!” “我陪你回去拿吧。” “不用,在这等我就好,我很快的。”说着她一个转身向那间创意店铺跑去。 我在路边等着,趁这空档在一个摆满异域风情的小物件的摊位上捡了一个小玩偶,当作给顾子皓带的小礼物。 李一晨不到几分钟就跑着回来了。她挽着我的胳膊,边走边说:“霓小妞,今晚的火车太晚了,我们还是再住一晚,明早再回去,还能睡多一晚安稳觉,在绿皮火车上睡那简直是不睡还痛苦。” 这趟出行本就全程由李一晨安排,我自然一点意见都没有:“好。” “完美!走,去酒吧街找找乐子!” 这一份好心情似乎也感染了我,这一晚,我跟着李一晨尽情玩乐,仿佛忘掉了所有烦忧。 多应该感恩。感恩生命中至少有这么一个女孩,始终以真心相待。 晚上回到酒店,李一晨从浴室出来后,并没有像前几日那样打开电视看上半个小时,再爬上床准备入睡。她吹干了头发,和我一起挤在床上,嘴里不断重复着“好冷、好冷”。 我把刚充好电的暖水袋给她,“来,暖暖手。” 她接过暖手袋放在双手的手背上,看着印着维尼小熊图案的暖水袋发了好一会儿呆后,用一种随意的语调问我,“霓小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吃了一惊,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支吾着回道,“没,没有。” “你是不是已经见到了以前和我提过的Hugo哥哥了?”她自顾自地再问。 我再次被惊到了,完全说不出话来。 李一晨侧过头看着我,如水的美眸里透着失望,“我猜对了,是吗?” 我垂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只能点下了头。 她不再说话,低头望着暖水袋,神情里满是失落。 我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今天去那家店找雨伞,我突然想到我忘了填邮编了,就跟老板拿回了我们写的那些明信片,”她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歉意,“对不起,我看了你的明信片。” “没关系。”或许这是个人隐私,但在李一晨面前,我非但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反而觉得自己是个被揭穿了面具的小丑,难堪得无处藏身。 李一晨见我久久不再出声,有些担心了,“你在生我气吗?” 我忙摇头,“没有,真的没有。一晨,对不起,是我浪费了你的信任。” “其实,这是你的私事,我本来就没资格过问。”她朝我这边靠了靠,伸手揽住我的肩膀,“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多心事,走不出来,最后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我被她感动,眼睛渐觉湿润。思索片刻,我决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李一晨,就像初三那年我把我和简昊熙之间的故事告诉她一样。 四年后的今天,我要讲的故事依旧和简昊熙有关,不同的是,这次的故事里不再是只有我和他,女主角,也不再是我。 不,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关于简昊熙的故事里的女主角,都从来不是我。 “一晨,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很平淡,“什么都可以问,没关系的。” 李一晨担忧地看着我,犹豫了几秒,才说,“好吧,告诉我,那个Hugo,跟你妹妹又有什么关系?” 我抱着膝盖,用平静的语调揭晓谜底:“Hugo的中文名叫简昊熙,他是我妹妹的前男友。” “你妹妹的前男友?”李一晨很是惊讶,“我天,他该不会把陶慈当成是你去爱了吧?” “一开始知道他们关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我顿了顿,一滴泪在重力的作用下坠落在手背上,“可是一晨,其实Hugo一眼就能够把我和慈慈准确地分辨出来,从来没有出过错。或许是有那么一次吧,那时他和慈慈分手了,他很醉了,嘴里重复念着的,只有我慈慈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我继续说,“他曾经跟我说过:你和小慈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爱她,因为她是陶慈,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李一晨静静地停着,悄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仰起头揉了揉眼睛,接着坦白,“一晨,这么久以来都瞒着你,不是因为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不敢说,我怕你会看不起我,认清我是一个连自己亲妹妹的幸福都敢去破坏的虚伪小人后,不再理我。我,我真的很怕,你也会……” “你都做了些什么?”李一晨不冷不淡地问道。 “我,我害得他们,”我闭上眼,任泪钻进嘴里,把味蕾变得和心一般苦涩,“我在他们之间制造了很多误会,故意和慈慈说了很多让她以为我和Hugo过去甚至是现在还有什么的话。而我,也成功了。” 李一晨的脸色愈变凝重。她没有看我,皱眉盯着光洁的墙面,不发一言。 我知道,她对我失望透顶了。 “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对吧?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尤其是慈慈,看到她难过,我比她还痛苦。可是,当我发现我和慈慈的差距是那么大,身边的人都是那么喜欢她,特别是认识我在先的Hugo,那么那么爱她,我真的,真的控制不了自己…”说到这,我已经有些泣不成声了,“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不想弄成这样的,我不想伤害他们的……” “我明白,我明白你的恐惧。”李一晨抱住我,声音里听不出半分责怪和憎厌,“霓小妞,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话说出来,相信我,我不会瞧不起你的,更不会不理你。你还是我李一晨这辈子唯一的好朋友。” 我不禁止住了哭泣,抬眼对上了她只见真诚和关切的视线。 她双手搭在我的双肩上,一脸严肃道,“听我说,可能过去你确实是对Hugo动了心,但是现在,我敢保证你绝对不是真的还喜欢着他。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先遇见Hugo的人是你,得到他的人却是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可是,你要知道啊,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你懂吗?” 我紧咬着唇,泪水继续在眼眶里活跃,没有回答。 “放开吧,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到头来最痛苦的人,还是你啊。”李一晨抽了一张纸巾擦拭我的泪,“而且,你身边还有司佑,你不是一无所有,更不是一个人。难道你想因为这些早就该结束的事来错过司佑吗?难道你还想这么一直活在后悔里走不出来吗?” “明司佑他,大概不会想再靠近我了。”我幽声下着结论,脑海里回响着那一晚明司佑在离我而去前最后说的话。 因为,你眼里看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陶霓,我要谢谢你让我懂得,我有多么自以为是,和可笑。 “什么意思?我听不懂。”李一晨敛容,柳眉再皱。 我摇摇头,埋脸在膝盖间,好半天才道,“他好像知道Hugo的存在了。” “那又怎样?把这事说清楚就可以啦!”李一晨轻拍着我的肩,“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说,我帮你去说清楚。” “不用了,”我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笑,“一晨,谢谢你。不过,这次我想自己去解决这些事。你说得对,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李一晨长吁了一口气,欣慰道,“你能想通就好。霓小妞,说真的,你不心疼你自己,我看着都心疼了。” 噢,亲爱的一晨,陶霓多么幸运,能够和你成为好朋友。 我握着她的手,和她相视一笑,心里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自在。 放开吧。不要再折磨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