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寂静下, 赵筠元说不清是慌乱还是旁的,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陈俞。
陈俞的目光从贺宛身上扫过,面上?瞧不出?喜怒来, 可赵筠元却分明看见他的眸色冷了几分, 是?了,那是他恨了那么久的人, 他怎么会忘记?
无人瞧出高位上二人的神色变化, 殿中央的舞女也依旧翩翩起舞,等乐声渐渐低沉, 这舞也近了尾声。
朝臣中有人悬起的心刚要落下,就见那红衣女子身子微侧,本?来就只是?松垮搭在肩上?的轻纱滑落,顺势露出?那细腻白皙的香肩, 确实是一副难得的旖旎景象。
可高位上?的那人却赫然变了脸色, 手中白玉作的酒杯被狠狠掷于地面, 声音极冷道:“淫词艳舞, 如何能上?得了台面!”
殿中乐声骤然停下, 起舞的舞女纷纷伏拜于地, 瑟瑟不敢出?声。
满座朝臣也皆是?寂然。
赵筠元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而后伸手轻轻拉了拉陈俞的衣袖, 轻声道:“圣上?, 今日是?岁旦呢。”
陈俞的神情?忽地柔和了下来, 摆手道:“罢了,退下吧, 换些寻常歌舞来。”
舞女与?乐师闻言, 皆是?如蒙大赦,纷纷屈着?身子退了下去。
很快有?寻常歌舞顶上?, 殿中乐声响起,一切恢复如常,只等宴席临近结束,陈俞才握住赵筠元的手,声音微沉道:“小满,今夜朕就不去永祥殿了,你且先回去好好歇着?。”
赵筠元下意识想攥紧他要松开?的手,可片刻之后,她却只是?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后点了点头。
她知道陈俞想做什么,也理解他要做的事。
贺宛死了倒也罢了,可她还活着?,她还活着?,陈俞便不会让她好过。
没什么值得同情?的,那都是?贺宛应当承受的。
***
新岁的第一日,上?京的雪势渐大,宫人晨起时刚将昨夜的落雪扫净,不过一两个时辰,地上?又厚厚的积了雪。
赵筠元披着?月白色的狐毛披风,坐着?轿辇行在雪地里?。
动?身之前,玉娇与?春容都劝她不必走这一趟,到底是?怀了身子的人,雪天路滑,万一要是?磕着?碰着?,便是?大事,可赵筠元念着?昨日宴会的事,还是?打定?主?意要亲自去见一见陈俞。
好在宣明殿不远,宫人们虽因大雪而缓了脚步,可依旧没多久就将赵筠元送到了宣明殿。
殿外,依旧是?文锦在候着?,赵筠元同他寒暄了两句,便迈步进了殿内。
推开?殿门,她似乎隐约听见压抑的女子哭泣声音,不由微微皱眉,再抬眼便瞧见贺宛跌坐在书案前边,神色惶恐的瑟缩着?,显然是?畏惧极了。
赵筠元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心?下其实?有?几分意外,意外陈俞居然还容贺宛活着?,但却不曾急着?开?口问?,只福身向陈俞行礼。
陈俞还不等她行完礼便将她搀扶起来,道:“外间大雪,怎么突然过来了?”
赵筠元道:“想来看看圣上?。”
陈俞侧目瞥向贺宛,“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奉茶?”
贺宛神色又是?屈辱又是?慌乱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去倒了茶水,只是?那茶水还不曾送到赵筠元手中,她便一不小心?摔在了地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大半杯都洒在了她身上?,显然烫得不轻。
“滚出?去吧。”陈俞面色难看了几分,“什么事都做不好!”
贺宛头底得极低,快步退到了殿外。
赵筠元见贺宛已经离开?,这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她目光移向殿外,轻声问?道:“圣上?打算……如何处置这贺宛?”
她原以为陈俞再见了贺宛,定?不会给这个曾经那样折磨过他的女子活路,越是?恨,下手便越狠,定?会让她承受千万种刑罚后再痛苦的死去。
可是?没有?。
现在的贺宛还安然活着?。
陈俞似乎并不意外赵筠元会开?口问?出?这问?题来,他道:“小满,你知道的,朕心?里?最厌恶的,最恨的,就是?贺宛,若不是?她,我们在北岐的那四年便不会活得如此屈辱,朕原以为她已经死了,那些报复的法子都无法使在她身上?了,可如今她还活着?,那定?然是?要让她将我们当初所?承受过的苦痛千百倍偿还之后才能解脱。”
陈俞说这些话时嘴角是?带着?笑意的,可赵筠元却能听出?他的声音冷极了。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
离开?宣明殿的时候,她由春容搀扶着?从廊下走过,贺宛正低着?头站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