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客冷着脸,逼问道:“那你引司命星君过去干什么?” “我哪儿有?!” 看魔族王姬跳脚的模样,崔客的声音里再无一丝温度:“若不是你暗中推了她一把,她又如何能进入这魔界禁地呢?” 她忽然扬起唇角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看来传言没错,崔判官果真与那小司命有奸.情。” 传言?崔客不去理会后面那句话,迅速的抓住了这句话的要点。 他平静地问道:“传言?你听谁说的?” 魔族王姬顿觉失言,眼珠转了一转后,指着某个方向喊道:“那可不是小司命么!” 趁着崔客转身的功夫,她马上化为一阵黑烟,消散在这暴风雪中了。 风中还传来了她断断续续的柔媚声音:“不知崔判官……可否敢……正面自己的心魔呢……哈哈哈哈哈……” 自进入这屏障后,崔客就立刻在自己周身布下了防护,是以至今还能清醒无忧。 但此处毕竟是元始天尊所创,他心中又确实也……眸色暗了又暗,他望向四周。 当下之急,是尽快找到小司命。 方才那魔族王姬说,“唯有心思澄明,无做他想,一心前行,可破。” 那么对他来说,这也不失为一个修行的好时机。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姑且看看这些年来,自己的心性有无长进罢! 那座高大的黑色祭台,不沾任何风雪,高傲的矗立在雪白的天地间。 崔客估摸了下与黑色祭台之间的距离后,大步往前走去。 而在与他相反的另一端,惜墨和那凡人云衍依然艰难地顶着风雪,往前走着。 此时的惜墨之所以并未立刻再次陷入魔障,都只因那凡人说了一句:“或许一梦起初并不知道,我……是当今人间的太子。” 原来他竟是人间太子! 那他为何会孤身来到这可怖的魔界,又被弄得浑身是血呢? 那云衍说完这句话后,就又用那种温柔又伤心的眼神望着她。 而惜墨看着他眼中的两个小小人影,才猛然发觉到底是哪里不对了:他眼中的自己,分明是另一个人的模样啊! 他果然是认错了人,但也不知那个一梦到底是何人,竟然令他做到如此地步呢? 云衍的眼中似有破碎的星光,又似有千言万语。惜墨从未见过这种复杂的神色,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了他的手,愣怔的回望他。 此时,四周的暴风雪开始围着他们一层一层的转动起来。 从外面看,竟好似一个白色的茧。 待惜墨再回过神后,发现自己坐在一处高楼的窗边。 外面下着淅沥沥的小雨,时不时地吹过一阵暖风。 黑石铺就的长街上,有几个小商贩躲在布篷下,面前分别摆放着瓜果、绸缎、书卷,他们彼此笑谈着什么,偶尔会懒洋洋地吆喝上几声。 油纸窗被一根长棍往外支起,挡住了飘飘扬扬的细雨。晶莹剔透的雨滴顺着窗沿滑下来,落在绕了窗边一圈的爬山虎上,更显绿色盎然。 而她面前的木质茶桌上,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杯底趁着几根墨绿色的茶叶。 听到楼下似有人声喧哗,惜墨轻轻站起身来,四处查看着。 她微微将头探出窗外,看到不远处悬挂有一个黑色牌匾,上面有四个烫金大字:“留香客栈”。 头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到人间客栈,惜墨心中可谓是有些小小的激动。 她正想好好观赏一番,却忽然听到有马声嘶鸣。 街上有匹马在四处逃窜,吼叫声中尽是痛苦与惊恐。行人们和小贩们都慌忙避开,有人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有一老妪正佝偻着身体穿过长街,那马蹄离她仅有几尺有余了! 她惊慌的跌坐在地,但已是避无可避,只好缩成一团,紧紧地抱住头闭上眼。 然而下一瞬,一道强烈的白色光芒闪过。那匹马凭空消失,只留下了几道迸溅开的水迹,搞得人们一头雾水。 老妪伏地等了会后未闻动静,便试探的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身旁围了一些好奇的人。 有人主动上前来搀扶她,她慌忙颤颤巍巍的借力起身,又忽然神色郑重地向着空中拜了拜后,才缓缓离去了。 惜墨不解的盯着自己的双手,自我怀疑道:方才……难道是自己用了五行之术,救了那老妪一命么? 然而所谓五行之术……只有洪荒大地上的人、妖、魔三族才会如此熟稔使用的,神君神女通常都是直接动用神力的啊! 话说自己不是在暴风雪中的么,怎么会忽然到了人间、还救了一个凡人呢? 大概是错觉罢,她自嘲的笑了笑后,竟然看到了云衍。 他正坐在她对面的楼中,呆呆地望着她。 惜墨正想朝他招手,却无意间瞥到了铜镜中的自己——竟是另一副模样! 铜镜中的女子,穿着一袭绣有轻羽的飘逸白衣。一头长发像侠客般高高竖起,扎在脑后,只在脸侧留出了几缕发丝出来,带着几丝英气。 她有着一双淡墨色远山眉,明亮的眸中总带有一抹讥笑,显得冷傲无比;那双淡樱色薄唇却又异常柔媚,可谓是别有一番风华。 只是这肌肤……似乎白皙得太过透明了些,少见几丝血色。 但不得不说,这女子还真是位美人,一位实打实的美人。 心念电转过后,惜墨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拥有这副容貌之人,便是云衍心中的魔障。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看下去罢。 道家第一原则,正所谓“道法自然”。 记得师尊长生大帝讲到这句话的时候,曾十分严肃的说,这四个字的含义十分奥妙。 但在惜墨她们这个幼齿的年龄,只需记得——无计可施之时,顺其自然就好。 惜墨觉得,此时自己正是无计可施,便索性将身体的控制权交了出去。 毕竟现如今,她才是寄身在这副皮囊之上的人,那就老老实实做个看客罢。 惜墨感到,自己忽然对着云衍,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全然不管红了脸皮的云衍,自顾自的收起长棍,拉上了油纸窗。 她对着铜镜摸了摸脸颊后,自言自语道:“在如此境况下的初遇,虽称不上十全十美、达到理想……但想必太子殿下,也定会满意的罢?” 这是二人的初遇? 可在进入云衍的心魔前,他分明说,她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啊! 难道这看似偶然的初遇,竟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设计?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几日。 这女子终日里不是喝茶发呆,就是下楼去逛些小铺子。虽然她逛的大多是卖脂粉和绸缎的铺子,但从未见她买过什么。 白衣束发的美貌女子,每日空着双手潇洒地来,又潇洒地去。 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来头,也没人知道她要做什么。但那模样和气质着实如天仙儿一般出尘,这不禁令长街上的人们都忍不住暗中议论起来。 而留香客栈对面的楼上,总会出现云衍沉默的身影。 不过在人们肆无忌惮的议论声中,惜墨也多少拼凑出了些陈年往事。 要说这当今皇帝,竟是个无能的昏君。他不仅好杀戮暴戾,还十分荒淫无度。 最明显的就是,无人收敛的白骨越来越多,鲜血染红了皇城城根;那肃穆威严的皇宫中,终日里更是歌舞升平,灯火通明。 人们对此生了诸多怨气和怒气,也有不少愤慨的有志之士摩拳擦掌,暗中拉帮结派,想要取而代之。 对于人类的这些消极情绪,魔族自然是十分欢喜的,总在夜晚出来快乐的吸食着那些灰色、甚至是黑色的情绪。 眼看着洪荒大地上的平衡快要被打破,天上的神明大约是想警示世人,故而在十几年前,有场严重的旱灾从天而降。 这次旱灾的波及范围十分之广,竟然差点覆盖了人间所有的土地范围。土地干涸的龟裂开来,庄稼地里颗粒无收,农民们为此怨声载道。 富贵们却充耳不闻,不仅加紧了征收粮食,除此之外还一概不问,搞得民不聊生。 大概是祈求的声音传达到了上苍,某天有个仙风道骨的白须老道来到皇宫,甩着拂尘摇头晃脑的说,即将有位颇有慧根的小皇子出生。 他说那小皇子乃慈悲救苦的某位仙君自愿转世而来,自当于出生后就开始加紧修行。 如此一来,不仅他能早日飞升成仙,此举更是能缓解人间的大旱之势。 老皇帝眯着昏沉的双眼,令身旁的将士将其拿下煨汤,然后转身扑倒了一名妃子。 那老道见状后,摇了摇头哈哈一笑,挥挥拂尘就地消失了。 民间听说这不着调的说法后,更是嗤笑不已。 什么老道?怕是那昏君害怕人们揭竿而起,才混乱编出的缓兵之计罢了。 人间早已万里晴空多日,又因缺水,到处都是被挖得深不见底的枯井。 但谁会想到,竟在听到皇宫内传来一声小儿啼哭之后,就立刻见到了万云凌空、四处井喷的盛景呢? 就连老皇帝都忍不住瞪大双眼,一再仔细的看了看那层层叠叠的云层。 炎热散去,清凉加身。人们欢呼雀跃的手拉手,庆祝着新生命的降临。 而那个承载了凡人希望的小皇子,正是云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