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他一身舟车劳顿的倦意,又是江北口音,任谁都瞧得出并非庐州路境内人氏,倘若在那旱船其间,背地里有人与左君弼的心思如出一辙,后果便相当难测了。
“公子净会满嘴诳人……”姜丽支耳听了半晌,这时自他身旁跳上前,双手掩于身后,眨着眼笑他,“奴家才不信是公子早年自他人手里得了几首诗词,那当中有一两首的意境,瞧着分明是藉了巢湖气象言世事变迁,定是方才作下的。”
朱兴盛不置可否地笑笑,一连问道:“方才怎的与张翼去了草市,可是有所发现?眼下他人在何处,怎未跟过来?”
闻言,姜丽想起什么似的,不禁面目发烫。随后微微垂首,目光咬着自个脚尖,不敢去瞧朱兴盛。过得片晌,右手自身后伸出,默不作声地递去一木罐。
朱兴盛见她娇颜似有热气滚了两转,熏得双颊飞霞也似。正当疑惑她怎的这般模样,却见其素手之间,捧出一盛有晶莹状吃食的木罐。
“这是?”朱兴盛瞧见那木罐上糊了至正中统元宝交钞,不过钞面文字已被“天精荔枝膏”的墨迹浸染。
“张翼……言其婶婶曾与人请教,得知……天精一物,滋阳壮神,补精气诸不足,若肾……肾脉有所不逮,最是管用……”姜丽一番言辞语无伦次,几如梦呓,眼波漾着,目光害臊难言。
她支吾片晌,似是缓过来一口气,这时不等朱兴盛回应,紧着声道:“张翼怕挨责罚,先行去寻住处了,公子莫要说话,奴家也怕挨上责骂,奴家眼下不记得方才说了什么,公子还是忘却的好。”
随后赶忙将木罐丢在朱兴盛手里,犹自低眉垂眼,飞也似的逃开了。
姜丽避着朱兴盛的视线,赶到得某段湖畔,这才回身望去,俩人之间虽是有些距离,好在尚能瞧得见朱兴盛的身影。姜丽便也缓下脚步,不再前行。
她静静地驻足岸边,盯着湖面的倒影,恍然发觉蝉鬓凌乱不少,这时索性摘了荆钗,如瀑长发顿时解下,随风轻舞之间,面颊的滚热渐渐消退些许。
不过她心头依旧一片混沌,似有大水一股脑陡然翻涌呼啸,让那儿跳腾得厉害。
眼下她倒是再无意捉弄取闹于他,只想着行事定要知止而持重,毕竟日后额赤格总归是会遣人寻到自个,若她本身成长到一定地步,也好叫额赤格青眼相加,说不得便奏请上位,将那许婚一事作废。
可念着如此如此,方才缘何惊慌失措?她分明还有几点关于诗会的疑虑要叫朱重二解惑……
难不成是因为那张翼对自个说了“咱瞧着寨主与姜妹子当为檀郎谢女,天成的佳偶,可惜咱寨主肾脉有疾……”之类的话么?
亦或是,自个当真应下张翼的怂恿,买了那什么天精玩意儿,甚至亲手送与朱重二,这番行径,摸不是意味着……自个心里头对那檀郎谢女的说辞深以为然?
她不愿想明白,亦不敢想明白。
那边,朱兴盛望着姜丽渐远的身姿,愣怔片晌,转而瞧向手头的木罐,目光一时难言。
怅然良久,朱兴盛视线落向旱船,这时正看到场中间一青袍老者品评着什么,俞海通垂手站在那老者身后。过得片刻,两侧看棚有不少上宾权贵下场,围拢上前,隐约的喧闹声随之自那边响起。
俞海通便在偶尔的间隙里,纵目回顾,见到那位朱公子似是笑着朝他扬了扬手,随后迤迤然走远,只留下一道儒雅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