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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变

鬼面稍稍顿住,被面具遮住的脸看不见情绪,但隐约飘出一阵冷笑,甚至看不见他起式,眨眼的瞬间,他已经站在了倒地的胡人身上,似乎不屑于让鞋底沾到尘土。    迷踪步法?廖雨清提高了警戒,将莫耶挡在面前,封住周身空门。    “这么美的身体,种出来的蛊定是精品。”鬼面暗笑着,猛地摇着手上的苗铃。    铃声作响时,雨清的眼前幻化出了重影,一阵晕眩感从天灵感伸下了根茎,她确实是中蛊了,在她触碰到九连环的瞬间就感到有东西从指尖钻进了身体,她靠着封闭穴道元神护体与体内的蛊虫对抗着。    “被我猜中了,果真是乳血蛊,你们的目的是想培养出元清花吧。”    元清花,如此清新的名字,背后却是要在女子的身上种下乳血蛊的子蛊,子蛊疯狂地吞噬着女子的精血,待到饲主精血尽干化成干尸再从身体里出来被母蛊吞噬,待到七七四十九天后,母蛊的身上就会开出提高修为补养元神的元清花。    这样至凶至邪的蛊术为江湖道义所不容,然而真正会练成乳血蛊的巫蛊师拜月教内寥寥无几。    眼前的佳人一语中的,鬼面笑声大作,“你是怎么发现是乳血蛊的?”  “北漠和苗疆相隔甚远,然而他们却有大量腾冲的寸家玉制品,他们穿的硝靴极为破旧,耐磨却不耐潮,南疆湿气重,所以我想他们定是去了苗疆,胡人重武轻财,总不会是给你们做玉器买卖去了吧?”见廖雨清脸色愈发难看,宁沉玉便出声吸引了鬼面的注意力。    “你们只找女子解九连环,近段时间中原其他地区连续发生女子失踪和女干尸弃于荒野的案件,你们的动作未免也太大了。”    明明相隔三尺的距离,在他话落间,纯钧清光滑到剑尖好似一颗划落的星子,闪在鬼面的眉心。    胡人见首领受挟,操起兵器一拥而上,然而在他们才刚迈几步,就已戛然停住,他们已没命再向前走,红颜在飞溅的血光中浸染成一把寒芒,血是热的,剑是冷的。    然而鬼面还不在意抵在额头上的剑,还拊掌大笑,“美人儿下手狠绝,只怕戾气太重,会迷了真容。”    “如果有一天我像他们那般田地,我并不会祈求我的对手手下留情。”廖雨清甩去了剑上的血,却无法擦拭掉脖颈上骇人的血渍。    这个样子可不能被徒弟看见。    那鬼面深深吸了口气,“实乃.......人间尤物。”话音放落,鬼面的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宁沉玉质问道:“早闻你们拜月教有意与北漠光明顶联手,可光明顶向来不涉中原之事,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们给了什么好处?”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那新上位的小人能扶起这式微山河,我们也只是在为自己谋一条前路罢了。”    “华帝英武,内政秀明,这天下一片大好前景,岂容尔等邪道置喙?”宁沉玉忽然一怔,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一般,哪怕内心的杀气猛烈捶打几近破膛而出,剑还不得向前伸半寸。    咒术?还未等他多想,鬼面竟然幻化成了女子的面容朝他莞尔一笑,只是看得一眼,宁沉玉就像被蛊虫剥夺了神智般,“轻荷……”    “沉玉,这三年过来你依旧是个行侠仗义的坦荡君子啊。”佳人明眸剪水,一寸寸消磨着宁沉玉战斗意识,他一边不敢置信地垂下纯钧一遍如呓语般念道,“轻荷…轻荷…”    宁沉玉眼中的伊人在廖雨清看来,不过是具□□控的胡人尸体,身上血迹还未干。    “你们眼中的盛世,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只可惜,你们活不到看见那华帝那真实丑恶的那一面了。”    还未等廖雨清反应过来,就被加重的眩晕感击跪坐在地上,靠着莫耶强行支撑着身体,然而鬼面如魅影般眨眼间就到了廖雨清面前将莫耶一脚踢飞,他的脚下是雨清刚放倒的尸体。    “唔。”雨清的手刚伸出去又戛然而止,头发被鬼面强硬拽起,脸被迫正对着那张鬼面,当雨清想要运气脱身时,身体里蛊虫就会疯狂反噬  。  鬼面的袖间竟然飞出了几只蝴蝶,那样绚丽的色彩,也沾染着浓厚的死气,蝴蝶携着一坛冰纹颈瓶落到了鬼面另一只手上,在瓶子落下的瞬间又幻化为荧光消散。    “乳血子母蛊同生共死,这个瓶里装的正是母蛊,但你,怕不没命拿了…”鬼面又诡异地笑了起来,提起廖雨清的头发就是往一旁的石头猛地撞去,手无寸铁又蛊虫加身的廖雨清吃痛叫出了声陷入了昏迷,而不远处的宁沉玉还困在魔障中抱头自责。    拜月教的阴阳咒术没有任何一本武功典籍有所记载,在苗疆势力根深蒂固,无论是在朝廷还是江湖,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胜利不费吹灰之力,不过这帮北漠的杂兵真是死伤惨重呢,看来还是得自己动手。    鬼面伸出了手上的苗铃,正要念动心诀时,铃铛就从手上飞了出去,反应过来时,铃铛被一把泛着腾腾杀气的剑给钉在树上,在剑鸣声中怦然震开变成零落的碎片,而自己握铃的虎口被冷厉的剑气划出一道口子。    “放开她。”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少年有着不亚于女子的清丽俊容,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然而在看到倒在地上的廖雨清额上的血花时,他的心被撕开一片绯红,那双幽潭似的眼眸登时变得深不见底更叫人看不清,双指一勾,剑影回转直冲鬼面,鬼面也在瞬间躲开,鬼面在移动的瞬间本想掷出毒镖,可那个少年却已不在原处。    “师父!” 剑影如蝉翼展开,封住周身空门。    感觉到靠近的温暖,廖雨清依稀唤回了神智,睁开眼天地之前仿若都蒙上了一层迷蒙的血色,“星启?…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危险…你快....”    “师父你又扔下了我。”    星启声色沉沉,不知是不是反噬的作用,廖雨清眼前又是一片重影,晃成了一名男子的脸,看上去那么陌生,那双眸子装满了千帆过尽的沉静,一时之间,廖雨清竟看得心弦作颤,使劲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又只是脸带忧色的星启。    “师父不是故意的…”    “是因为这家伙吧。”星启托着廖雨清的后颈让她轻靠着树,眼色如刀,扫到了鬼面身上,“是这个家伙,让你又扔下我,还让你受伤。”    鬼面盯着星启,幸好斗篷之下没有人能看到他颤抖的手,他不禁想到启程之前,教中占星师为他卜的卦:大凶。    星启转移目光,这才注意到了困于魔障的宁沉玉,他也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就知道你没用。”似乎并没有出手相助的打算,干将剑气凌烈,助长着星启腾起的熊熊杀气。    “星启,他是拜月教人,你资历尚浅斗不过阴阳咒术的,我掩护你,你快跑回去禀告师门。”廖雨清的话苍白而清醒,她不断念动剑诀,试图把莫耶召回来,多少也能助他脱身。    如果,星启想走的话。    “你真的要上吗?会死的。”鬼面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告诉我,人要怎么才不会死?”    鬼面哑然,星启俯身捡起了莫耶,手持双剑,往回看了一眼,又是柔情万千,“既然都会死,就不需要再纠结生死与否的问题,人真正该考虑的是为什么而死。”    廖雨清常常说星启沉稳地不像个孩子,在他眼里好像还装着另一个世界,用自己的方法坦坦荡荡地活着。    “况且我也并没有要打败你的意思。”星启的目光紧盯着鬼面手上的瓷罐,冷冷道:“只要打碎它就好了,我师父这么厉害,若不是被你暗算怎么会甘拜下风?”    鬼面的食指间燃起一簇青蓝的火焰,他冷笑地往虚空一弹,青焰在星启的脚下盛开,还不到眨眼的功夫。    无论星启怎么躲,青焰都紧随其后,所经之处,草木皆枯,星启一个折身,双剑交错欲挡下青焰的攻势,却不料火舌顺着剑身舔上他的指骨。    “星启!”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还未来得及把剑收回,又察觉到了异样。  青焰在他手上停住了脚步,然而星启只觉得手背凉飕飕的,并没有想象的灼伤感。    “这是.......”星启腾出了一只手,只觉得自己握住了有颜色的凉风,电光火石间,星启翻掌去挡,迎面而来的土石瞬间化为粉末。    青焰渐渐熄灭,星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掌心,鬼面登时就顿住了,险些拿不住手上的瓷罐,他仰首望天,然而乌云已经渐渐把月轮遮掩,连最敬重的月神,也不告诉他这是为什么。    之后鬼面无论对他使用什么咒术,都被星启一一化解。    一旁默默注视的雨清也十分震惊,排除蛊虫之术,苗疆术法讲究阴阳五行,由虚化实,凡是不能破除凡障之人,拜月教都能以咒术将其阴暗面无限放大,在精神方面压制对手。    而星启,却丝毫不受影响。    苍穹一片漆黑,那个孩子也是他看不透的黑色。    对阴阳咒术免疫的,除了武功精进到登峰造极足以封闭心念,要么就是心地至纯无欲之人,可这个杀气腾腾的阴森少年,怎么看也不符合这二者之一啊。    他究竟是什么来历?    还不等鬼面犹豫,干将莫邪便双双向他袭来,鬼面凌空一翻,斗篷被斩破一角,手上的瓷罐顺势滑落,几个翻滚到了宁沉玉的身后。    “不好!”两人眼神徒然凝聚,双双闪电般出手,然而无论星启轻功再好,就距离还是鬼面较近。    离瓷罐最近的宁沉玉还在抱头失神,星启咬牙,难道就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东西吗?宁沉玉......宁沉玉……    除了宁沉玉,还有什么离罐子最近的?    还有.......    纯钧!纯钧!可是,自己真的能操控起纯钧吗?眼看鬼面的手离瓷罐不过咫尺,星启登时皱深了眉,念动剑诀。    “嗡!”纯钧剑鸣,先是脱离了宁沉玉的手,一顿发狂似的乱飞,惊得鬼面往旁边一避。    星启并拢的双指不受控制地在颤抖,正如不受控制的纯钧。    看来他还没有完全控制纯钧,炼制乳血蛊要耗费多少心力,绝不能在此功亏一篑。鬼面身形一展,朝那凌乱剑势冲去。    不好!眼见鬼面就要得手,危急关头,星启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只能对不起那宁家少爷了。    双指往外一推,纯钧剑柄狠狠地撞向宁沉玉胸口,宁沉玉整个人往后一倒。    “砰。”一阵闷响,鬼面跌在了地上,从来脚不沾地的他像是被一下拉到了地狱,他明明差一点就可以碰到了,结果挡在他手前竟是这个被剥夺神识的男人。    鬼面一把推开了宁沉玉,瓷罐同里面的母蛊一道被压个粉碎,鬼面不可置信地哽了几声,说不出话。    想他惨淡经营,就这样被......压碎了。    星启松了口气,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贵公子和他胸口的纯钧,莫名生出一种愧疚感。    风中的湿气正被一点一点地剥夺,凝聚成一团不详的雾气,雾气凝成一个外形似虎,外皮深似刺猬的毛皮,长有翅膀,声似犬吠的怪物。  邽山有兽焉,其状如牛,胃毛,名曰穷奇,音如狗吠,是食人。    眼前的怪物正是凶兽穷奇。    “我的法术虽伤不到你,我以血饲养的凶兽可以!”鬼面指着星启怒吼道,“去,把他的头给我咬成渣碎。”    穷奇长啸着径直扑来,星启正要召回干将莫邪,却已见莫邪的冷芒闪现在眼前,直插穷奇门面,穷奇前爪一仰,踉跄地后退。    “伤他?你试试。”随着母蛊的死亡,无能为力的眩晕感和反噬的痛苦登时烟消云散,掌剑在手的廖雨清目光倨傲扬眉冷笑,迈过穷奇盯着鬼面,似没把这头凶兽放在眼里。    云扉散开,而鬼面已无暇顾及占卜的星象,战局的翻盘瞬息万变,而这个谜之少年就是那颗没有定数的棋子。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我对付穷奇,你带宁沉玉走,那带着面具的家伙不过是在负隅顽抗,尽管交给我。”廖雨清往后贴了贴,附在星启的耳边窃窃道。    “我不要!”    “现在不是玩的时候!你快.......”    “我也没有在玩,我对这家伙的咒术免疫,我可以生擒他!”    “做师父的怎么可以让徒弟涉险?”    “那做徒弟的凭什么让师父涉险,习武不就是为了保护师父的吗?”    这个孩子还真是在顶嘴这方面拾了雨清的牙慧,明明在别人面前都惜字如金。    “现在我还不用你的保护,你快.......”还未等雨清说完话,穷奇又一次激烈地扑上去,散发出的灼热感不禁让雨清皱紧了脸,“畜生。”顺势一削,却像是打到水花上。    穷奇在瞬间消散成烟,烟雾之中飞出了黑影。    “不好!我去追他,星启你留在这里!”还未等星启回答,廖雨清身形一展,乘势追去。    星启半张嘴,手还悬在半空中,脑海停过一阵短暂的空白,他回望着身后一团残局慢慢沉下了脸,明明月色尚好,然而却照不到星启的脸上,他的心底似萌生了一丝不见光的东西。    为什么…又丢下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还是怕我拖累你?为什么宁沉玉这种初打照面的人都可以跟你并肩作战,而我要留在这里?为什么?    无数的疑问如缠乱的麻线,束住了孑然独立的少年。    “要怎样…你才不会不辞而别……”他的话轻轻似划过的寒风,消失在凄草幽林中。    “龟崽子你别跑!”    廖雨清在树林间飞窜着,轻盈如燕,快似闪电,阴阳术法威力巨大,但也极其损耗精气,使不出迷踪步法的鬼面在速度上的劣势马上就暴露出来。    不料一个性急,竟折断了一节枝干,鬼面狠狠地跌在地上连滚好几圈,他扬开了斗篷上的尘土,脸上的面具也被摔裂了一半,抬眼,正对着的是莫邪清芒。    “我倒想看看在晚上都见不得人的脸究竟是什么样的?”想她廖雨清执行任务哪像这次被动,若不把这家伙挫骨扬灰,怕是她手上的莫邪也不会姑息。    长剑一挑,另一半面具也掉了下来,整张脸终于见了天光,鸦雀像是被刺了一针纷纷惊飞,鬼面变成了鬼脸,准确的说,是半张鬼脸。  一半是烧伤般褶皱在一起坏死的皮肉,一半却是仪表堂堂不输舜华,极大的反差让廖雨清不禁怔在原地。    “哼…”扔下一声冷哼,斗篷登时颓了下去,廖雨清暗叫不好,伸手一揽,只抓住了斗篷,证明他的存在的只剩空中诡异的香味,可这也随风渐渐消散。    金蝉脱壳。是她大意了。廖雨清紧攥着斗篷,眼色如刀,浸在冷山里的刀。    之后的善后工作足足做了一周,此事也闹得满城风雨,受此影响,好多玉制品店的生意都不吃香,不少妇人都把玉饰弃之街头,众人纷纷怕拜月教在里面做了手脚。    自那晚后,星启就变得有些不对头,如果说以前是沉默寡言,那现在可以说是阴沉少年了,早课不见人,练剑也时时翘掉,但翘课消失却并意味着怠慢,反之,每周比试的时候都比之前出手更为利落狠绝,以实力压住了旁人的诟病。    然而廖雨清的不安却愈发强烈,哪怕她的徒儿从不旷她的课,也不会忤逆她……    但与其说不会旷课,还不如能见缝插针寻得时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待在她身边的机会。    其实这种强烈的依赖感还是次要,廖雨清极目远眺,瞥见了檐角上孑然一身的小白鸟,一别数月,它居然还认得归路。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可还是,独身而归。    雨清伸出手,白鸟轻巧地落到指尖,眼色有些怅然,脑海里不断想着随梦祭司的话:他虽然没有过去,但是他的未来要有你。  “他的未来......不止要有我……”    她还想带着他,去看更多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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