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抚子已经快对这句话麻木了。 细细想来,似乎从一开始在这个世界醒来时,就没有一件事是按照她所想的那样进行的。生活也好,冒险也好,朋友也好,花耶也好,甚至是她自己,她都无法看清。 这个乍看起来幸福的世界,几乎满足了她所有愿望的世界,明明是那么的真实,却总在那布满阳光的街道下,隐藏着些她无法描述,无法感知到的怪异。 曾经以为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却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个最大的破绽—— 一个需要救世主存在的世界,真的是一个和平幸福的世界吗? 凌晨4点,无边的夜色笼罩天宇,却仍旧笼罩不住D7区蔓延开来的冲天火光。汹涌的黑泥自教堂上方的时空破损处开始崩腾而出,在所有人都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顷刻间就已经覆盖住了方圆十公里的地区。 “喂小子,不是说至少要有6个从者退场,圣杯才会显现吗?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神威车轮之上,停在半空中的Rider这样询问自己的master。 “我也不知道啊,这不应该啊!除非、除非Berserker她也……” 而那位半吊子的魔术师抓狂地揉起了头发,死也搞不清楚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我怎么样了?” 韦伯闻声回头,垮着张脸对着笑盈盈的朝颜。 “现在不是笑的时候啊,我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回应他的仍旧是对方沉稳淡然的笑容:“不要担心,已经结束了。” “啥?什么结束,这怎么,我不,你——” “喂喂,那边的小丫头,这话我可不能当做没听到啊。”征服王按住了自家情绪崩溃的master,不动声色地问:“我们之间的战斗还没分出胜负呢,怎么能就这么结束呢?以这种方式被排除在外,我可没办法同意啊。” “那真是抱歉了,是我不好,骗了你们。其实berserker早就已经死了,是我杀了他,占了他的名额。”她低头看向仍在不断向外蔓延的黑泥,不再浪费时间,丢下一句话后就朝教堂的方向飞了过去。 “我们的约定依旧有效,不过,得等我处理完这个再说。” 金色却不刺目的光芒自她手中的神乐铃上星星点点地散逸而出,萤火虫般飘荡在她周身。这光芒稀薄,若隐若现,看似脆弱不堪,即便如此,她仍旧就这样纵身一跃,扎进了浓重的黑泥之中。 “我说Rider,她、她没事吧?” “这个嘛……这种程度的恶意聚合体,就算是我也要大伤元气,那个丫头嘛……” 流转吧,天之声。 这时,他们都“听到”了一个声音。 似乎是回应着声音主人的请求,弥漫在空气中污浊的恶意和呛人的毒气顿时为之一清。 回响吧,地之声。 那个声音再次在天地间出现,大地为之震颤,远处的火光挣扎着跃动了两下,在眨眼间熄灭。一时间,四野寂静,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真空吞没,就如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天宇。 铃铃—— 清脆的神铃响起,支离破碎的金光终是挣脱了黑泥的重重阻碍向外绽放而出。其中,朝颜正在头顶高举双手,虚托住了悬浮在她上方的神乐铃。 “给予不属于这世间的恶以永恒的沉眠!” 那是水波,由光芒构成的水波,被她的呼唤震开,霎时间传遍了整个世界。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被这道肉眼不可见的光芒扫过,原本睡得很香甜的花耶慢慢睁开了眼睛。 【龙宫礼奈,对于这次的任务你是否确实了解了?】 【是的,贤者大人。】 【一、使用黑泥重构肉体,然后将之净化。】 等金色的光芒消散,朝颜,不,礼奈收起了神乐铃,从虚空中抽出了一把柴刀,重新出现在了伊斯坎达尔和韦伯面前。 “虽然时间上有些提前了,不过我相信征服王一定不会介意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对吧?” “骗人的吧,不是,等、等下!” “噢噢,这就是圣杯赋予的肉体吗?要是刚才我也跳进黑泥里的话——” “那您的意识就回不来了。”礼奈斩钉截铁地答道。 “我说等一下啊!”被两人无视的韦伯为了凸显自己的存在感从牛车上蹦了起来,要不是征服王手快把他拎住,此刻他已经以一个倒栽葱的不雅姿势摔成煎饼了。 “干嘛啊小子?” “这、这个人是个人类。” “噢,圣杯的受肉这么完美的吗?早知道我刚才——” “不是啦Rider!我是说这个人压根就不是Servant,一开始就不是啊!” “哈啊?”他看了看跟自己一样悬浮在半空中的礼奈,指了指她的脚下,“你们人类都这么强的吗?” “呃,这个……” 听了半天两人相亲相爱的相声表演,礼奈很给面子地笑出了声: “我是人类也好,从者也罢,有区别吗?” “当然——” “没有。”征服王大大咧咧地打断了自家master的话,并以疯狂揉头大法成功将对方的后半句话噎了回去。 “那我们来热闹地打上一架吧!” “当然,奉陪到底!” 【二、对抚子隐瞒圣杯的实际用途。】 圣杯是百年前由御三家合力研究,于D7区地下构筑的巨大术式,是魔术协会针对贤者之石的试作品。它的理论依据就是时计塔的“唯魔力论”,只要魔力足够,那么终能以力破巧,达成时空束缚,直至根源。 若能到达根源,便能拥有神一般的权能,自然就能够实现愿望。 然而对于这个试作品,拥有贤者之石的贤者本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它不过就是个魔力增幅器,所谓的实现愿望根本无从谈起,更别提复活已死之人,或是更改抚子的“不幸”了。 而黑泥之所以可以成功受肉,让礼奈“重新成为人类”,其实也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而已。这跟尸魂界的义肢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不过是在灵魂外面套上个肉体的壳子罢了。重要的不是“复活”这个结果,而是过程,也就是被黑泥洗礼的过程,让属于前世朝颜的部分和属于今生礼奈的部分通过外部的刺激彻底融合。 将最后的servant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击杀,目送他与韦伯道别之后返回英灵座,大圣杯在吸收了七位从者的灵基后终于显现。礼奈捧起这个贵重的杯子,最后看了眼还蹲在地上默默流泪的韦伯一眼,赶回了间桐家。 “我回来了,抚子,幸不辱命,成功赢得圣杯了哦。” 卧室里,抚子正全身被金色的光芒包裹着,毫无知觉地躺在床上。 礼奈走到床边,将手中的圣杯放在了陷入沉睡的抚子身上,眨眼间,金黄色的杯子就化为液体渗入了她的体内。 【三、将净化后的圣杯放入抚子体内,完成最后的步骤。】 【不错,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彻底蜕变了。】 圣杯的魔力彻底被吸收完毕后,金色的光芒化为茧,将抚子彻底吞没。 “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可以了。” 凌晨4点,花耶和库洛洛踏着夜色来到了F5区的中央广场。静谧的夜晚寒风阵阵,除了路灯外,就只要人工湖上反射着的粼粼波光,清冷异常。 之所以不在温暖的家里待着,大概是因为害怕吧。 “还有点时间,我来讲个故事吧。”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不懂得人情世故的时候,去到了一个到处都是忍者的世界。那里常年战乱,不同国家之间、不同忍村之间总是在战斗。说不出为了什么,在她看来都是些不可理喻的理由,让他们疯狂地挥霍着生命,挥霍着他们拥有的一切。 她就像过去的无数次那样出现在那个世界上,以旁观者、以参与者的身份去感受那里的气氛,去评价这是否是一个“她”所祈望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沉默寡言的她遇到了一个同样沉默寡言的人。他有着一头他们一族标志性的黑发,漂亮得熠熠生辉的红色眼眸,那双眼在看到她出现时,总能散发出最炫目的亮光。但那时候的她不明白,那个人是对她抱有怎样的一种感情。 她是个过客,注定在不同世界间徘徊,甚至根本不是人类。所以她无法理解那个人的喜悦,也无法理解那个人的哀伤,她只是无动于衷地看着世界朝着它该有的方向发展,看着那个人沿着属于他的命运失去一切。 “花耶,你虽然没有心,但只要你愿意看着我,我就满足了。” 所以她不明白,那个人是带着种怎样的绝望面对着她的,因为即便听到这样的话语,她依旧能对他露出最完美的微笑。对她来说,她只是按照自己一贯的做法,跟随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个人直到最后而已,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所以她不明白,这种不管发生任何事都绝不动摇,就算天崩地裂也永远会陪在一个人身边的举动到底有什么意义,会给那个人怎样的震撼。 她只是单纯地存在着,观察着。 “花耶……” 直到那个人死去,直到一切结束—— 这个世界恢复了和平。 她得出了结论,这个世界不是她要寻找的世界,于是转身离去,毫不留恋。 然后又过了很久很久,她明白了。 不止一次会想,如果早一点觉醒,她就可以真正意义上的陪在他身边,给他分忧解难,就像梦里做的那样,为他拯救弟弟,为他安抚族人,为他每日做羹汤,冲他撒娇,冲他发小脾气…… 可以看到他总是疲倦的身影,在见到她时神采奕奕。 可以跟他一起谈天说地,不再只是默默地听,而是给他回应。 可以在他忧虑的时候给他拥抱,抚慰他受伤的心灵。 但这已经毫无意义,她已只剩下怀念的权利。 曾经有个人那么热烈地爱过她。 那个那般热烈地爱着她的人,早已逝去。 “库洛洛先生,你知道为什么我会选择你吗?” “因为我跟那个人很像?” “不,因为你跟那个人完全相反。” 要是可以的话,真希望那个人能活得跟库洛洛一样—— 自由。 “到时间了,不要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库洛洛先生。” 花耶张开了双臂,温柔地注视着眼前的黑发男人。 “这个世界的‘心’,我交到你手上,你要替我——” 她的话,终究是没能全部说完。 因为属于她的时间,已经停止了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