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观南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人都一样,儿时的记忆只会留下最快乐的事和最悲伤的事。
季熠总是会梦到十岁前的事情,哪怕过了那么多年,梦中的人都已经模糊了面容,但那种感觉还是很清晰,他越努力想记住快乐,就越会把伤痛一遍遍重复想起。
在很小的时候季熠就知道,自己的身上集中了太多的目光,有些是期待,有些是羡慕,剩下更多的,是那些无法称之为正面的情绪。
都说稚子天真不通世故,但其实孩童对于区别对待是极为敏感的。因为只有他被寄予了太多希望,所以他的兄弟们便不太愿与他亲近。他得到了来自长辈老师们的夸赞,也收获了同辈手足们的疏远。
十岁前的季熠,身边总有很多人,但是在后来的所有梦里,这些人从来都没有能让他看清楚的脸,他们只会让梦中小小的季熠感到压抑,拥挤和窒息,他总想把那些人推开,想要去抓住从那些人的间隙中透出来的一点光。
但没有一次成功过。
这些梦,让季熠很久都不曾拥有真正平静的睡眠。
醒来的时候季熠发现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才坐起身,临近的窗外便传来一个他极熟悉也极细小的声响,季熠看都没看,拔下发髻上的绿檀簪就扔了过去,簪子磕到窗棱掉在了窗边的条案上,外面便再没了动静。
季熠知道他下山的这个决定多少有些出人意料,他也意外于自己居然能在陌生的地方睡得这样安稳,罕见的没有做任何与儿时有关的梦。以至于到这一刻都还在怀疑自己是真的已经醒了,亦或只是在一个令他恍惚的陌生梦境里。
谢观南端着早点进房的时候,就看到散着长发的季熠安静地坐在床边,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着什么。撇了下嘴,谢观南扯出个自己都不知道缘由的笑容。一个翩翩公子在自己床上,无论如何清晨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总不至于心情太坏。
“醒了?”若不是刚好今日休沐,谢观南也没有功夫伺候这位,他觉得季熠多半是算好了日子下山的,这才敢跟他喝大酒喝到醉,“水在床边,洗漱好了就过来吃早点吧。”
“这是你家?”季熠其实知道昨晚谢观南把自己带回哪里,但做戏做全套,他不问这话才未免有些奇怪,“给你添麻烦了。”
“没什么。”爷们之间喝酒难免过量,谢观南以前和师父同僚喝,也照顾过喝醉的人,只是他在云遮毕竟独居,租的是最小的院子,并没有客房,只能把人带到自己房里,“不过我这儿才收拾出来,很是简陋。”
这还真不是谢观南谦虚,他这个家除了少到不能再少的几件家具外,真是一览无余,完全不像是一个正经居处。大抵他租来时什么样,现在也还是那样,他自己根本没添置过东西,也并不注重打扫整理这样的事。
“还好……”季熠摸了摸被子,好歹这床棉被是新的,他也不至于那么矫情,想要舒适有的是地方去,他来这里本也不是图这些。
“肯定是没你西雷山上那么讲究,但昨晚我也喝得有些多,一时没想到找别处安置你。”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顿酒的作用,谢观南跟季熠说话没之前那么夹枪带棒了,“你……不习惯与人同睡一张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