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义坊的坊民会在天黑前回到城中,而谢观南心中有事搁不住,等不及慢慢同他们走回去,于是就先行骑马比他们早了些回城,即便如此他回来的这个时间也早过了平日他正常散衙的时辰,他没有回县衙也没回悦庄,直接策马去了“雏鹰堂”。
悦庄出资的两座善堂都在康源坊周边,倒不是为了摆阔气,而是栖霞镇最好最大的医馆药铺皆在这一区域,善堂里多是老弱病幼,唯有这样才有医药方便可图。善堂是季熠以庄子的名义投建的,没提悦知风的名字,但季熠能主理悦庄一切事务,这些自然也是悦知风默许的。这些事县衙都有记录,但百姓懵懂只知道这里是收容鳏寡孤独和无父无母可怜孩子的地方。
善堂所需资金九成九都由悦庄出,偶尔也会有本地乡绅零星捐款,开设多年从来也没有短过用度。悦庄收入的来源有两部分,季熠在西雷山单独有一笔账目,西雷山的花销每年都比较固定,凡有结余也都会与其余的进项都归到悦庄,季熠虽然常年不爱在庄子上住,但他的钱袋子却一直是放在这里由专门的账房管理着的。
悦庄资金的另一个来源便是悦知风了。睿王和齐王都有朝廷的俸禄,悦知风从先帝那里得到的封赏更是无人知道总数有多少,至于季熠则除了年俸还有皇室成员中除了天子之外最大的封地。先帝虽然不知为何把他小小年纪就扔给了悦知风,但属于季熠皇子身份应有的东西,却也不曾克扣过他。
季熠虽过得奢华些,毕竟不是为了享受而挥霍无度之人,悦知风就更不用说了,从前大半时间都耗在军营,与所有奢靡的爱好几乎无缘,就算如今已是贵无可贵的地位,也没有想过要改变生活习惯。悦知风不贪财也不守财,这点上和天下大部分为人父母者别无二致,他的钱财从来不死攥在自己手中,不是给了悦青就是给了季熠。
悦庄几乎存着季熠大半身家,还有悦知风不定时找各种理由放进来的款项,所以庄子上才能在任何需要的时候说拿就拿出钱来办事。季熠对谢观南说过,他做这些事,并非出于他慷慨心善,而是因为他本就仰赖万民供养,在百姓需要的时候散点财不过是遵循世间的守恒定数,只有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循环才不会难以为继,他能施是因为先有取,他懂舍才能在得到的时候心中没有惶惶。
最开始的时候谢观南看季熠散财未免觉得有些夸张,但知道了他的身份后,又觉得季熠或悦庄所为,多夸张都不能称之为夸张,甚至会视作理所当然。谢观南试想过如果他把自己的立场设定为季熠的角度,一样会对这样的刻板印象和偏见无言以对吧?但这就是普通人最直接和真实的想法,谢观南会有,就意味着绝大多数普通百姓都会有,那便也许是季熠应该承受的。
骑行到康源坊附近,谢观南就稍稍让雪团放缓了脚步,这里的富户出入多是驾车,纵然骑马也都是缓行,所以才能让这一片的环境始终保持得比较安静。夏季虽昼长,这会儿天光也已经不剩几许,天空泛着晚霞残留的最后一抹艳丽橙色,接着夜空的深蓝,偶尔抬头看一眼,都不免被这样瑰丽沉静的天色所吸引而停住脚步。
两座善堂的选址都在康源坊的东南角,季熠带谢观南来过一次,他记性绝佳,在康源坊也住了有些日子,找对门自然易如反掌。
“雏鹰堂”的人对谢观南并不陌生,在嘉义坊设立邸舍的事情是这位县衙捕快从头忙到尾的,所以这里的人对他都十分友善,见他这个时候穿着公服来,先问是什么公事,得到了否定答案之后便问他用过晚饭没有。
谢观南纵然没吃也不好意思在这个地方叨扰,便略过了这个话题,直接同负责接待他的善堂主事人应娘子说起来意。
“容霏最近有没有来看过田莺?”善堂里虽然孩童众多,但田莺是从嘉义坊的邸舍转到善堂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之前在邸舍设立之初,谢观南也去关心过她的状况,所以一问起来应娘子是立刻能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