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西北,漫天风沙。
狼群在远方嚎叫,朔风在头顶悲鸣。军营内一片萧瑟,除了零星哨兵还在巡逻,其余大部分士兵早已进入梦乡。
可此时的中军大帐依旧灯火通明,帐中二人觥筹交错,气氛十分融洽。
这二人皆是平定叛乱的功臣,分别是主帅杨一清以及督军太监张永。
明日张永就要押解战俘回京了。
临别前一晚,杨一清设宴饯行,互诉袍泽之情。
杨一清先提杯敬道:“此次平叛全赖张公公鼎力支持,您为江山社稷立下大功,这一杯杨某敬您!”
张永也赶忙端起酒杯,笑道:“杨大人过谦了,您是三军主帅,又是首功之臣,咱家应该先敬您才是。”
二人相视一笑,共饮此杯。
杨一清把两盏酒杯再次满上,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而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张永不明何意,忙问:“杨大人何出此叹?”
杨一清独自闷了一口酒:“我叹我大明为何如此命途多舛,内忧未平外患又起。可这外患易除,内忧又当如何?”
张永一听这话,昏沉沉的脑袋立马清醒起来,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他明白杨一清的意思,但依然明知故问:“杨大人所说的内忧是指什么?”
杨一清借着酒劲,一把拽过张永的手,在其手心上划出一个「瑾」字。
张永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却波涛汹涌。
他与刘瑾同为皇上心腹,可随着刘瑾权势日盛,两人也渐渐失和,甚至多次互相构陷。
关于二人的矛盾,满朝文武都看在眼里。杨一清自然也心知肚明,否则也不会把心里话向他倾诉。
张永环视一遍四周,确认无人后才道:“此人整日在皇上身边,耳目甚广,恐怕除之不易啊......”
杨一清心中狂喜,他等的就是张永这句话。
只见他面露激昂之色,慷慨道:“您也是皇上亲信,讨贼不委付别人而委付于您,足以明意。公公趁这次功成奏捷,揭发刘瑾奸恶,陈述海内愁怨,皇上必定听信。若能成功诛杀刘瑾,您即可收天下人心,又可得皇上重用,还可凭此大功名垂青史,岂不三全其美!”
张永的一腔热血被彻底点燃,这个没有种的太监此刻却豪气冲天。
“嗟乎!老奴何惜余年不以报主哉!”
杨一清举杯高呼:“公公如此豪迈,一清深感钦佩。您若不嫌一清愚钝,咱们义结金兰如何。”
张永怔怔地望着杨一清,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是个不全之人,虽然侥幸受了点恩宠,但仍被人视作猪狗。您乃国之栋梁,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乾坤,岂能屈尊与我结拜?”
杨一清正色道:“太史公谬受宫刑,却凭一杆铁笔记述春秋,留下史家之绝唱;郑三保自幼入宫,仍能统率千帆纵横四海,布国威于四方。大丈夫存活于世,当存兼济天下之志,身体上受点损害何足道哉!”
张永听的热泪盈眶,伏地拜道:“兄长在上,请受愚弟一拜!”
杨一清也跟着跪倒在地。
二人朝天地立誓,自此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生但求同死!
正当二人豪饮之际,帐外突然狂风大作,风沙中夹杂着阵阵鬼叫,彷佛来自地狱的悲鸣。
西北风沙虽急,却鲜有这般怪异,难道要起沙霾?
杨一清酒意顿散,急忙拾起佩剑冲出帐外,张永紧随其后。
天地间混沌一片,黑夜与黄沙殽杂在一起,将世间生灵尽数吞噬,使每个人都成为孤零零的岛屿。
在这昏暗风沙之中,一棵苍松岿然不动,两道金光刺破长空。
细看去,竟是一位白袍小将迎风伫立。
此人身长八尺,姿颜雄伟,面如冠玉,目似星辰。头顶白玉束发冠,身披西川流云袍。犹如二郎下界,好似子龙再生。
此乃定远将军罗阳!
此刻他正注视着滚滚尘沙,彷佛要看清一切魑魅魍魉。
杨一清和张永走到罗阳身边,沿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虚无。
杨一清叹道:“历尽千辛,取得真经,眼看就要班师回朝,菩萨为何非要安排这最后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