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
眼看挂角马已成,局面再次陷入死地。
顾钦烽将手中棋子放下,道:“我又输了。”
朱厚照没有得胜后的喜悦,因为这已经是他赢的第九把了。二人的棋术向来在伯仲之间,但今天的顾钦烽似乎心不在焉。不但落子随意,屡屡用出昏招。
“大哥,我看你的心思并不在棋上,难道是有心事?”
顾钦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望向亭外,心中似乎有所踌躇。
半晌过后,顾钦烽打破了沉默: “我在想上......刘瑾之事。”
刘瑾之案已过去三个月了,朱厚照早把这个死奴才忘在脑后。如今听顾钦烽突然提起,他还稍稍有些意外。
“大哥对此案还有疑惑?”
“不......我想的不是刘瑾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的制度。”
“制度?”
顾钦烽猛地站起身子,肃声道:“臣恳请皇上裁撤厂卫!”
朱厚照一愣:“厂卫制度自太祖朝便已有之,朕岂能轻易裁撤。”
“事实虽然如此,可您是否知道,天下人已苦厂卫久矣!这群番子欺压百姓,残害忠良,导致庙堂江湖皆怨声载道!”
朱厚照沉默不言。
顾钦烽继续劝谏道:“民乃社稷之本,若不爱之,水焉能载舟?士乃国之栋梁,如今却要屈膝于宦官之下,他们又怎会对朝廷尽忠?臣以为,陛下当亲贤臣,远小人,裁撤厂卫,清肃朝纲,此乃万民之大幸!”
朱厚照收敛起玩世不恭,脸上渐渐浮出天子之气。
他一反常态的正襟危坐,道:“那大哥认为,谁是小人?谁又是贤臣?”
“这......这需要皇上明辨忠奸!”
朱厚照苦笑一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谁复知?这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朕也是肉眼凡胎,又怎能看透那肚皮里的人心!”
顾钦烽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辩驳。
朱厚照缓缓起身,继续道:“宦官是朕的家奴,他们心里想什么,朕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外朝那些大臣,读书多心眼也多。他们的心思,朕可就捉摸不透了。”
“你怀疑有人怀不臣之心?”
朱厚照笑着摇了摇头:“大哥,你要明白一件事,人都是会变的。尤其当他拥有权力后,这种变化会更快。古往今来,宦官弄权者多矣。可他们最多只是嚣张跋扈一些,还没人敢行篡逆之事。可若让朝臣掌握大权,他们废掉皇帝就只在一念之间。王莽、曹丕、司马炎、刘裕、杨坚、李渊、赵匡胤等等事例不胜枚举。如果是你,你会把权利交给宦官,还是交给朝臣?”
顾钦烽驳斥道:“难道您就不能亲自处理朝政吗?”
朱厚照叹道:“唉!天下事何其繁巨,朕又岂能事事躬亲。当年太祖皇帝在位三十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朕自忖无太祖之德,也不想把精力都放在朝政上......大哥你是了解的,朕这辈子注定是笼中之鸟,但这实非朕之所愿!”
顾钦烽不得不重新审视朱厚照,他没想到这位少年天子的心思如此复杂,或许这就是自幼熏陶出的帝王之术吧。
不过话已至此,他也不想多说什么。作为江湖中人,他只能点到为止了。
朱厚照看出顾钦烽面露不悦,于是出言宽慰道。
“若说完全裁撤厂卫,朕目前还做不到。但朕已决定裁撤西厂内行厂,只保留东厂锦衣卫。如今四个衙门并立,确实太过臃肿了,彼此间又相互掣肘,反倒事倍功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