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一瞬间, 却像一百年那么长。
锦鱼眼睁睁地看着秦氏脸颊上殷红的血沿着伤口涌出来,像一条条恐怖的血红的弯曲的蚯蚓。
原来这才是她跟她娘在这府里的真实处境。
难怪她爹要把她接到紫竹斋。难怪同一天她爹留宿在了浅秋院。
不过是让许夫人对她们略有顾忌罢了。
若是许夫人趁着景阳侯不在府时,把她们母女两个打残了, 难道景阳侯会因此休了许夫人, 不认锦心这个女儿不成?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最初许夫人只是冷着她们娘俩, 不过是视同草芥, 懒得费心罢了。
而她冒然跟锦心争夺,许夫人怎么会放过她?不过是在等一个最好的机会罢了。
便连玉钩今日的行径,说不定也是料定了她不肯吃亏的性子,故意撩拨她,她却一步踏进了这个圈套。
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一挥手, 锦心就倒在地上,起码有一半是在做戏。
至于受伤,也不知道锦心是忘了地上有碎瓷片, 还是故意使了这苦肉计。
不然许夫人怎么会只打她娘,不动她一根手指头。也许一切在她们来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的。
这样的心计深沉,这样的阴毒跋扈狠辣。
难怪她娘自从回府就一直战战兢兢, 小心万分。
她心里对许夫人锦心母女两个毫无畏惧……不过是无知者无畏罢了。
锦鱼眼泪滚滚而落, 紧咬齿痕深陷, 心里悔意与恨意交织着, 不知道哪一个更多。
可就在她又恨又悔之时, 就见许夫人又狂扇了她娘好几个巴掌。
“啪啪啪”的响声, 每一记都抽在她的心上, 让她痛不欲生。
她拼命挣扎,叫着她娘, 却是强不过死压着她的婆子们。
只得眼睁睁看着她娘俏生生的脸孔红肿得像只烂桃,嘴角的鲜血蜿蜒如蛇, 顺着下颌流入颈下。
秦氏与她近在咫尺,她满眼盈泪,已经看不清她娘的面孔。
悔恨万分之际,她也明白,仇已经结下。她不反击便是等死。
想到此,她大声哭嚷道:“别破了我娘相!别破了我娘相!求求你们了!要打打我吧!”双膝一软,闭眼就往地上直挺挺跪去。
茯苓已经去了那么久了,她就算跪,应该也不用太久。
一定要让景阳侯还没进门,就听到她的喊叫。
“拉住她!堵了她的嘴!”不想就听许夫人吼道,似乎看穿了她的企图。
锦心受了伤。景阳侯自然会心痛。她若好好的,侯爷定会完全偏向锦心。反不会追究她娘受伤的事了。她必须受伤,还要伤得比锦心更重……
却见王妈妈一个箭步朝她冲过来,也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就硬往她嘴里塞。
她拼命地摆头躲避,又把脸往王妈妈手上凑。不想那王妈妈竟是一味闪避,并不敢打她。
一旁豆绿跟幽菊也在拼命哭喊,被几个婆子丫头围着拳打脚踢。
双方正胡乱缠打之际,总算听得外头有人叫:“侯爷来了!”
锦鱼身子一松,叫几个婆子牢牢地提了起来。
*
景阳侯一来,局面顿时大不一样。谁也不敢再打人,谁也不敢乱闹腾。
该裹伤的裹伤,该涂药的涂药,各自处理完毕,早有婆子来收拾了地上瓷渣,才叫了众人回到堂屋里。
景阳侯脸色如往常般严肃,端坐在堂屋上座,也看不出来到底有多生气。
锦鱼扶着秦氏站在他旁边,就见秦氏脸上被许夫人左一巴掌,右一巴掌,打得破了相。现在上完药,脸上红一块,青一块,肿一块,白一块,乌一块,像是一块染坏了的白布,凄惨无比。锦鱼心如刀割,不敢再看,抽出手绢不停地抹泪。
许夫人坐在景阳侯对面。
锦心由王妈妈跟香绢两个扶着站在许夫人旁边。
大概许夫人刚才动了真怒,又打了人,犯了旧疾,一边说,一边喘,咳个不停,哭道:“今儿纳征,玉钩……咳咳……不过说了几句五姑爷不如四姑爷的大实话,锦鱼便不依不饶,要把她撵出去,还说要把玉钩送给锦心!玉钩原是我院子里的,便是嫌弃她……不好,也该叫人送回我院子里去。锦心自是生气,便来找她理论……哪知她竟推倒锦心,把锦心伤成这样!身上伤了不说,右手掌上,老大一个血洞,便是治好了,怕也要留个不小的疤。我实在气……气不过,又不敢动锦鱼一根手指头,只得罚了秦姨娘!都是在她……屋里惹出的事端,她竟就干站着眼看着,也不管管!说来姑娘们……年纪小,不懂事,要说错,都是秦氏的错!”
锦鱼心里骇然。锦心突然发作,当时秦氏在卧室里,哪里来得及管她们?
许夫人三言两语,竟把毒打她娘到破相的事,说得如此这般合情合理。若是不知道事情前因后果……谁听了这话,都会站在许夫人一边。
许夫人说完,王妈妈便又是递茶,又是顺气的。
景阳侯却一直半垂着头听着,一句话没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锦鱼偷眼见他一直在转大姆指上的金镶翡翠的扳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