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他动作停了下来,双手交握,抬起头来,吩咐道:“把玉钩送去给人牙子,今日便发卖了。”
许夫人顿时大惊失色,大咳起来,哭道:“侯爷,玉钩是我身边长大的孩子,是我的人!秦姨娘不喜欢她,我再选好的来!玉钩我自带回去!”
景阳侯却晃若未闻,指了指身边一个身材精干的丫头,道:“从今儿起,我屋里的晴烟到浅秋院当差。顶了玉钩的缺。”
玉钩本来正在一旁哭天抹泪,搔首弄姿,听到这话,如遭雷劈,顿时惊天动地哭喊起冤枉来。
景阳侯厉声道:“再敢喊一声冤枉,便先打上一百板子,直接扔到乱坟岗去!”
玉钩的哭声戛然而止。
堂屋内外,雅雀无声,便连许夫人似乎都不敢咳嗽了。
顿时就有几个婆子上前,拖了玉钩出去了。玉钩出去时,整个人像朵瞬间枯萎了的花儿。
锦鱼浑身僵硬,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到底没开口替玉钩求情。
她娘没说错,她爹是个狠心绝情的人。
难怪她娘在她爹面前从来半点不敢放肆。
也难怪许夫人就算恨毒了她,这些天来也只能忍着,就算今天捉住了她的错处,也不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可如今锦心受了伤……她却全须全尾的,她爹本来就偏心锦心,又这般凶狠……会怎么处罚她呢?
会把她撵出紫竹斋么?
会从此不再庇护她跟她娘么?
这是不是许夫人与锦心今天闹这一场的目的?
想到此,她屏住呼吸,心口好像搁了块冰坨子,丝丝散着凉气。
却见景阳侯处置完玉钩,又开始慢慢转动手上翡翠镶金扳指。
就听许夫人流泪道:“侯爷!锦心受了这般大的委屈……手上留了疤,可是一辈子的事。难道您就一点儿都不心疼么?!”
景阳侯端起汝窑天青罗汉杯喝了两口茶,这才道:“夫人觉得该如何罚她?”
锦鱼听了心里又惊又凉又急。
秦氏扑上前就往地上跪,口齿不清哭道:“都是我的错,求侯爷罚我罢了。”
却听许夫人道:“秦姨娘,我已经罚过了。咱们这样的人家,她如今又是良妾,总不能真把人给打死了。且叫她禁足浅秋院好好养伤罢。倒是锦鱼……得狠狠地罚一罚,不然她总不知道拘束自己的性子,怕是日后闯出天大的祸事来。”
景阳侯点点头:“夫人言之有理。不知夫人想怎么罚?”
许夫人沉吟片刻才道:“这事是从嫁妆上起,需得在嫁妆上罚,才能叫她真正长个教训。”
锦鱼松了一口气。只是罚钱,还好。
秦氏惊道:“永胜侯府本就艰难……若是陪嫁少了,五姑娘岂不……”
她因伤了嘴,语速极慢,一语未完,已经有人呵斥道:“闭嘴!侯爷与夫人正说话,何时轮到你个姨娘插嘴!说三道四!”竟是锦心。
锦鱼心里莫名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
锦心想在出嫁时风光无限,自然不想她抢了风头。
不会是许夫人连公中该给她的银子都不肯出吧?
不过她也不是太担心。只要有洛阳庄……就够了。
想到此,莫名地她眼皮一跳,正心慌,就听许夫人道:“既是她欠锦心的,便叫她把洛阳庄赔给锦心吧。”
青天霹雳从天而降也不足以形容锦鱼的震惊。
她一颗心抽成了一团,脸色瞬间煞白如纸,愤怒却如火山般从丹田汩汩冒出烟来,烧红了她的面孔,她浑身都,连脖子连发根都绯红一片。
原来如此么?
她们的目标是她的洛阳庄这只金母鸡。
这偌大的侯府,她什么都可以不要,她甚至可以不要景阳侯,不要这侯府千金的身份,但是她不能放弃洛阳庄。
那是她长大的地方,那里一草一木都是她跟她娘一手一脚养护出来的,那里才是她的家。
她不知道许夫人与锦心要洛阳庄是单纯为了报复她,还是有别的因由,她只知道……便是拼了这条小命不要,她也要保住洛阳庄。
却听景阳侯道:“柳镇与江凌两个还在外书房等着。这事容后再议。”
许夫人正要开口,景阳侯已经又道:“秦氏锦鱼,你们母女两个,从今日起便都在紫竹斋禁足。没我的允许,哪里也不许去。谁也不许见。晴烟,你好好看着她们。”说着,站起身来,甩袖而去。
直到景阳侯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紫藤花架后,锦鱼才觉得鼻头一酸,又流下两行热泪。
许夫人与锦心的算计,她爹能看穿么?
洛阳庄之争,她爹能站在她一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