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回到了原点。 原来,这就是妾室的待遇。 高兴时,逗弄个两下,不高兴时,搁置在一旁。 小荷不再想当妾……她渐渐有些明了。 “白甜,你快过来看,看缕翩公子都送些什么过来了?” 白甜撑起了笑容,向小荷走来。 “你帮我拆开看看呀?” “不了,小荷,既然是他送你的,等你闲暇有空了,自个儿拆来看看吧。” “没事啊,你拆拆看,有看到喜欢的,就拿去!我待你情同姐妹,不会介意这些的。” 白甜摇了摇头,在小荷床缘坐下。“好些了吗?”她细声问道。 小荷却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显得兴高采烈。“昨日是送绫罗绸缎,前日是送补品,你说,今日,缕编公子会送我什么?” 白甜心猛地一悸。“缕翩公子、这几天都来看望你?” “对啊!我受伤后,缕翩公子就天天来看我呢!他真是一个有心人。哪像你啊,白甜,都过了好些天了,也不抽空来一下……” 原来,这几日,他都来颜王府……她却毫无知觉。 “活儿有些多。”白甜淡笑道,“缕翩公子是替代大王爷来看望你吗,小荷?”她问得虚弱。 “不是,缕翩公子是专程特意来看我的。”说完,小荷神色一黯,彷徨低语,“大王爷……他没有来……再过几天,大王爷会来看我吗,白甜?” 白甜只觉双耳一嗡,再也听不到小荷的问话,她愣愣地看着小荷。 “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再一颗心放在大王爷身上了……”小荷笑了笑,俏脸又生动了起来,“幸好缕翩公子过来看我……我心情好过多了!说起来,缕翩公子仪表堂堂相貌不凡,又兼之家财万贯的,除了不是一名王爷,却也什么都不差。以往我只顾着关心咱们府里的主子,哪敢想去到别人家当少奶奶。但……若是能爱上缕翩公子的话……会有回应的吧……白甜?白甜?!你有在听我讲话吗?!” 白甜眨了下眸,她淡淡扯起唇角,虚应了一声。“脚还疼吗?”依旧问着同样的问题。 “不疼也要装疼啊!不过,确实好疼呢……白甜,真没想到,我竟能得到缕翩公子亲自上门来访!这事我就不再怪罪你了,真想不到竟是因祸得福,你都不知道缕翩公子他、原来他……他好像对我……”小荷脸带羞意,娇娇怯怯,“你说,会不会是我想多了,白甜?平日里,我是有多看过他几眼,莫非这事被缕翩公子发现了不成?” 白甜恍若未闻。“可能吧。”胸口微酸,她含糊地搭了一腔。眼神渐渐游移着,她将视线放在了小荷的鸳鸯如意耳坠上…… 这耳坠,是他家送的。倘若不是这耳坠从小的束缚,她看的,也许会是另外一个人吧,心里面放的,也会是另外一个人吧…… “白甜,我很怕跟你一样,跟缕翩公子传出不当的谣言。我觉得,明日儿,缕翩公子还会来……孤男寡女的,总不大合适,一定会被人说嘴的。要让大王爷晓得了,大王爷会在意吗,白甜?” “这我不清楚,小荷。”她轻声。 心里的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他对她火热的话语,犹如在耳侧,却只有她一个人在投入,在纠结。 小荷有些沾沾自喜。“跟缕翩公子传谣言是什么感觉啊,白甜?要不要我替你压一下这些风声耳语,转移一下众人的视线。我不像你,迂腐得紧,女子的名节重要,可也要看跟的是谁,这事儿总是传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就像你与缕翩公子是假,与阿农却是真的,假如是我与缕翩公子的话……白甜,你看哪里?你这是在看我的耳环?”小荷终于惊觉。 白甜双眸失神。 “我的耳环是有这么好看,让你们每个人都爱看。”小荷眨了下眼,眸光闪烁。 “……你的?” “对啊,戴在我身上,当然就是我的。哎呀,瞧我这记性!”小荷一拍额头,“从你那借的嘛,也有你一份。要我还你吗,白甜?”她摩挲着耳上垂挂的坠饰,眼珠子暗转了一圈。 白甜既不摇头也不点头,魂不守舍地盯着耳环。这副耳坠,她向来舍不得,自小就当成宝物在看待,因为随身放久了,就更加舍不得,似是一种移情,一种爱乌及乌,所以,她才会不停地看着缕翩公子吧。 良久,她才缓缓地点了头,头还没点完,小荷突的出声。“我觉得,这副耳环,一点也不适合你。” 白甜惊愣,眸里渐渐注入了生气。 “这物事,一看就非俗品,怎么可能是奴才拥有的呢?怕是从哪偷来的吧?” 白甜连摇头。“不是偷的,小荷。”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也难怪你平时都不戴,你要戴了,人家肯定会以为你偷了郡主还是哪位娘娘的饰物了,依我看,郡主也没几样能与它媲拟……” 白甜淡淡地牵起了嘴角。 “只不过,不大适合你,戴了浪费。” 白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我戴了,你也觉得好看吧?”小荷轻摇晃了下脑袋,耳下垂挂的鸳鸯如意便如碧波般闪着莹透的炫光,称得她脸蛋平添了几分华贵。“你每次都称赞是好看,那就是好看咯。” 白甜发了怔。 “要不……白甜,你就权当送给我吧!这耳环我是真的很喜欢!”小荷殷切地看向白甜,“当是你让我受伤的赔礼咯!” ……这赔礼有些重。 送给小荷?这订亲信物就不再是她的,他也永远将不再是她的……从此从此,真的毫无关联,再也没有理由…… “缕翩公子有对耳环说什么吗?”她细哑地问,“这玩意儿,挂在耳上,总看不大真切……” 小荷一顿,随即笑逐颜开。“你别说,他真有说什么,称赞我戴起来特别好看呢!” “这样……”白甜微弱喃喃。年岁已久,该忘已忘,既是指腹为婚,也只有他的爹娘或许还能记上几分。 “好的物事要找到好的主人,才能放光异彩,突显它的价值。我呢,跟了大王爷,身份早不一样了,自然相配。而你,一个小小丫鬟,怕是承压不住,反倒折了些福气……白甜,我这可不是在咒你啊,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如此咯,不然你也不会收起来不戴吧,你要成天戴着,肯定遭人说嘴,窃窃私语的。” 白甜抿唇不语,一时恍然。 它不适合她?他不适合她?她……不适合他? 倘是送出去了,是不是就彻底斩断了过去?她于他的,那情,那思,那念,会减淡些吗? 缕翩公子的情早就分了去,早就落在了另一名女子身上,她早晓得,早就晓得了呵…… 为何还要如此固执地眷念,她还在希冀些什么? ……希冀着从他那里分到了一点点,一点点的情,她就很满足了吗?是的了,当初那样远远的看着他,她就满足了,因他一个不经意的回眸,她就能高兴半天。怕就怕,太过靠近,会生妄念。 她的妄念方滋生不久,未过几日,便遭到残忍覆灭。 “好不好,就送给我嘛……白甜?我真很喜欢这耳环,我戴起来,真的特别合适,这你也不能否认是吧?” 白甜迷惘地望着耳环,脑海里浮现着缕翩公子在锅碗瓢盆之中拥着她,对她亲吻,和她说着情话,直到画面如雾般越来越朦胧。 幼小时即晓得人命无常,情也无常,何须太过挂碍,终究会随风消逝,落为虚无…… 就像她所喜爱的耳饰沾在了另一人身上,似乎,不再是她的了,即使先前再怎样的喜爱,而同时,小荷也喜爱…… 为什么,他来看小荷,而不是她? 她以为他忙,他忙得有空看望小荷,却没空来看她…… 他的在乎,有几重? 他的在乎,就像在乎小荷一样的在乎她。 更枉论,在他心中,尚有一位更在乎的人。 她想起了爹娘。 她见过爹娘的婚姻,幸福美满。娘病重时,爹也没日没夜地守在床侧,殷殷伺候。只是到了后来,娘并不开心,她也才知,娘不开心很久了。 其实……她是有些怪罪爹的。爹不在时,娘跟她叙说着爹的多情,爹纵使多情,在娘在世时,并未纳过妾。世人道是纷纷称羡娘觅得如此好夫婿。女人,求已至此,何需再求。只是,娘一边说着爹对她的好,一边落泪,那泪,吞进了肚子,熬成了伤,熬成了痛,熬成了病。 娘一撒手人寰,爹依旧对娘情义绻绻,多次提及。而后,没多久,她就有了二娘。这本无可厚非,她也不希望爹在娘走后,一人寂寞。 但,若娘的最后,能走得开心些,是不是会更好? 她……不无惋惜。 这世上可有纯粹的情,在一起时,一人的心,只装着一个人,再无他人。许了诺言后,也能像日月东升西落般,纯粹不变得恒久隽永? 怕是奢想…… 坚定不移地对着同一个人,是否是件难事,就连她自己,都无法肯定。可若是要她一辈子做着糕点,她想,她是可以的,更不用说一度的废寝忘食。 怕就怕缕翩公子在她心中,似乎越来越像她想做的糕点了……她看着他,看着他,看得好久好久好久…… 而他,像爹一样,也有好多情,对着好多个人,不单只是她。 而她,不想像娘一样,到头来,身不由己,尽是人前欢笑,人后暗自垂泪。 经受玷污的婚姻,非她愿而所求,早该醒悟呵。 趁情未深,即时抽身,方为正道。 情未深……是吧? 她仅有一点喜欢缕翩公子,仅有一点,离爱上他,尚还遥远……是吧? “你再不说话再不出声,我就当做你答应了哦!” 白甜瞪着那对小荷耳上的鸳鸯如意耳环,许久又许久过后,她轻轻地点头。“嗯,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