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潜极其聪慧,之前的一番莫名对话,宏广一直在算计银钱,估计银钱才是他最大的兴趣点,说道:“四千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在哪儿?你有?嘿,想买命了是不是,小子,想简单了,想买命,价钱可不是你来开。”
“是你坏了银货两讫的规矩,这比开价重要得多。”
宏广怒道:“老衲何时坏过规矩?”
龙潜大着胆子反问道:“大师一个铜子都没收到吧,没有任何酬劳就出手杀人,还不是坏了规矩吗?”
“呸,是你要赖账,跟收酬劳没半点关系,快说那四千两是怎么回事?”
“没人赖账,可你不但坏了银货两讫的规矩,还要亏损四千两,丢人,呸,实在丢人,呸呸。”龙潜也学着他的口吻。
“你不赖账?这当然好。怎么还,还亏四千两?老衲何时坏了规矩丢过人了?你说清楚。”宏广有些急迫。
“没收酬劳就杀人,恐怕连江湖里......连排行最末的老五都会看瘪你。”——宏广突然怒道:“就他?‘五步蛇’白采平也敢看不起老衲?”——“......着啊,连五步蛇都有资格瞧不起人了,你是不是很丢面子?”
“他敢,老衲会把他修理成六步、七步蛇。”
龙潜没料到宏广一着急连老五的诨号、名字都叫了出来,继续狡辩道:“重要的是,你已经亏空四千两银子了。”
“哟?”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翻包包的声音,宏广叫道,“差点给你小子骗了,老衲没丢银子,还在,哈哈。”
“你马上就要丢了。”
宏广有点惊慌:“怎么说?谁敢偷老衲的银子,不要命了吗?”
“吾问你,贫道是不是被老四以两千两卖给你了?”龙潜问出此话心中沮丧不已,看来连自己都认定了被卖的事实。
“是啊,你小子的身钱,老衲已经支付。”
龙潜狡辩道:“两千两是实付,也就是你的账面上已经短少了两千两,若是收不到货那就成了坏账。即便是收到货了,若贫道有甚不测,坏账就会转化为第一笔亏空,这叫实亏。”
“你就在眼前,自然是收到货了。所谓的‘不测’是指马上就要死在老衲的手上,买卖既然成交,赚钱亏钱那都是自个儿的事,与别人无关,老衲认亏这叫讲规矩。但听你小子的意思,难道还有第二笔亏损吗?”
“当然有,你不懂经营,太可惜了。怎能随意认亏,被人看瘪?若是将贫道转手倒卖,至少能收两千两,就凭你刚才对贫道的测试和评估,这个价钱绝对公道,肯定出得了手。可若是贫道有了什么不测,哪怕是少了胳膊缺了腿,你可就出不了手啦,是不是会再亏两千两?二者相加你要亏空四千两。”
“笨蛋,老衲再出手倒卖岂能是原价?至少得三千两起价。小子,连生意都不会做,还想帮老衲算账,真是笨到姥姥家了。”
“着啊,那你的亏空不就更大了?直接亏空五千两了嘛。”
宏广颇为踌躇,犹豫半晌,笑道:“你的意思是老衲不能杀了你,还得保护好你?娃娃,够聪明。”
龙潜听到对方再次称呼自己为“娃娃”,估计这番说辞有些效果,笑道:“杀了,你就注定了实亏,再没本钱翻盘了,一旦有下家要接手,你拿什么交货?”
“也是哦,下家找谁呢......老大的门下人手足够,他不会接手。老二霉运贯顶,接一单活儿九年都搞不定,还几乎赔光了门人,只剩下一个破徒弟,还只能在九门县搞搞绑架,她霉星高照,不能跟她交易沾了霉气。
“老四不可能再买回去,那就只有老五了,他也在招人,可这混蛋抠门是出了名,绝出不起价,这......”
宏广很认真的算着未来的收益,越算越觉得前途暗淡,越算越是唉声叹气,最后得了个结论,估计这笔买卖最终要砸在自己手里了,顿时间觉得生活中再没了阳光,禁不住哀叹起来。
龙潜的这番说辞,不过是灵活运用了在饶阳跟商道上的高人交流的内容,不少商道词语正好嫁接来用上,眼珠子一转说道:
“市场行情不好,须现金为王,不能胡乱投资,风险太大,保住本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贫道就是你的本钱,你得保住了,萎靡的行情下只要不亏,那就是赚。一旦行情转好,你再出手就会翻番赚。”
宏广还在苦恼地计算着:“说得也是,行情不好得靠现金来熬,不过这是傻瓜的做法,难道不能打造一个新卖点吗?要不老衲去把老大的门下弄死几个,他出手大方,说不定能出三千七百两收购你......不行,不行,老衲打不过他,万一给他知道是我弄死了他的人,可能还得倒亏几万两,不行。”
“要不,贫道去帮你弄死几个?”
“好好,可以,可以,哈哈。”宏广快乐起来,笑道,“那几个笨蛋最多值一千两,你两千两的身价去弄死他们几个没问题。不过话说回来了,到底是老衲要招门人,干嘛非得出手不可......”
龙潜都觉得自己脑门子暗淡无光了,这番对话真是匪夷所思,所谓不欺心,不诳语,是为修道之本。可现在为了避免冲突,跟这个浑人和尚居然以量化的银钱来谈论别人的生死,格局真是低下了——即便是敷衍对方。
对面又没了声音,龙潜运功感受,居然也丝毫察觉不到那人的气息,到目前为止那人都没有现过身,许是杀手的职业特点,轻易不会露相吧。
枣树林里安静了下来,除了鸟鸣和知了的嘶叫,没有丝毫人气。渐渐的,龙潜放下了戒备,可以肯定宏广已经离开了。
这真是一个奇人,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买卖契约,差点就要动手杀人,而就凭几句所谓的预期收益,算算账,也能让其退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