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境处的荒山小镇,近来突然冒出许多陌生面孔。
被安置在镇上隐姓埋名的王府家奴们,此刻正聚集在一酒庄内商议。
王妃去年年关入荒山,已有数月杳无音讯。府相大人那日匆忙入山,众人皆以为此去便可寻回王妃,谁知府相大人这一去,是又没了音信。
东都传来消息,年初一清早,王府尚未敞开门庭,就迎来梁帝一旨查封。王爷无故被囚,已然大半年没有回府。而他们这拨人奉命伺候王妃来此养病,却不成想竟侥幸躲过一劫,只是他们的家眷都免不了受到牵连。
他们曾几次三番结伴进山寻人,却终是无果而归。山中瘴气弥漫,寻常人在山中呆上三五日便会感染湿毒,他们也只能放弃前行。
这荒山果真邪乎,难怪王爷在王府出事前夕将王妃掩护在此,怕正是看中这处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
久寻不见,众人心下更是慌张。此去东都汴州,若他们一行冒然入城,铁定自投罗网。从汴州传开的通缉令,已经传至西南边境这处小镇,王妃的画像更是贴满大街小巷。王爷被囚,王妃成了通缉犯,他们的家眷也被羁押,火烧眉毛似的焦虑让他们个个如同丧家之犬。
这次派去上山的一行,若是依旧寻不到人,他们便打算乔装混入流民,再寻他路入汴州城搭救王爷和家人们。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上山寻人的一队中,有一杂役小厮终于回来了。
小厮一进酒庄,便引来众人注视询问,“……如何了?可有消息?”
“有,有了。”小厮太过着急,连连喘着粗气。
“嘘!寻处无人之地再说。”年纪稍长的侍女神色谨慎,附耳小厮唤其噤声。
众人面面相觑,皆起身而去。
酒庄廊道人来人往,角落一桌衣着质朴,头戴斗笠的江湖剑客桌前杯盏纹丝未动,默默着关注这群人去向。待他们才踏出门槛,剑客便放下酒钱尾随跟上。
一行人终于在小镇荒郊见到王妃,有性情细腻婢女更是见之潸然泪下。
王妃较往昔憔悴了不少,经久未梳洗的秀发都太过打结,看着杂乱不堪。之前白皙清亮的肌肤,如今不仅蒙上难看的枯黄,气色还萎靡衰弱不堪。这副模样若是让生人见着,恐怕也只会觉得王妃就是寻常妇人。
年纪稍长的侍女领跪拜谒王妃,含泪向王妃禀明王府现状,一众十余人皆瞩目王妃。
昨夜才诞下那孩子,她趁夜色渐白起早离开,便是不希望再多看那孩子一眼。许是走得有些着急,她腹下还是剧痛难忍。
原来康勤当日劝说自己远赴荒山,是早已做了某件事的决定。若是她没猜错,王府一夜之间被封,堂堂博王被私囚,定是触了梁帝朱全忠最隐晦之事——夺嫡。
她仍记得当日,康勤神色坚毅时对她有感而发,‘弄影本不该因我而受制于此,受那些无端罪孽。毕竟夺嫡之争一触即发,你于我身侧,就成了他们下手的靶心。我虽无心夺嫡,却随众望一步步行至如今。我尚可放手一搏,成败不过性命一条。可你不同,能游走这乱世而独行,绝非等闲。若是无我康勤,想必,你会过得更好。’
那些话,被她当做他一时酒话,不曾跟他较真。
他自青州归来,梁帝隔三差五便差使阉人来王府探望。可王府上下谁人不知,那阉人怎可能探望博王病体,分明是来查探王妃近况。
她也知道,康勤私下帮她回绝了无数次梁帝的使官。落难鄂驼山之事,和朝堂上发难博王,她总觉得和梁宫内那位权势脱不了干系。而梁帝公然觊觎儿媳美貌的事情,又早已传遍朝野。难免朱全忠因求而不得,而动了毁掉她的心思。
苦夙所言她不全信。一面言辞如何能定罪师父?她仍是心中只有师父一人,容不得有人抹黑师父。说师父有意引导她去到汴梁,她信。说师父借她之能迷惑康勤至深,惹他们父子反目,她也信。可,若说师父一步步运筹帷幄,将她推入万劫不复,她千真万确的不信。
因为那名叫若兰的女子,眉眼与茯茶的神似,叫她将一切谜团抽丝剥茧般解开。
那日若兰受乞人玷污,想必此事已然叫朱友珪恨自己入骨。再由她入线索,貌似她身后隐藏着巨大的神秘身份,这叫心急如焚的朱友珪怎肯错失这等奇功。然后师父只需设法指引一番,朱友珪便顺藤摸瓜也顺理成章的查到茯茶。
就如苦夙所言,他受师父指令将茯茶送去复杂之地,此举如何见解都透露出古怪。
之前叫苦夙查过,那若兰仿佛凭空出现的一个人。怎的就那么巧,偏偏长得同师妹茯茶神似,又还凑巧都与这郢王朱友珪有联系。
师父应是暗中鼓动康勤生变了,不然为何以康勤懦弱的性子,会行如此莽撞之事?
而后苦夙来寻自己,恐怕也是在师父的鼓动下,苦夙才卸下矜持哀求自己远离汴梁那处是非之地。
师父这是想要用茯茶来换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