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宁宫正殿,一种压抑的气氛萦绕不散,花弄影有些不忍看梁帝的眼神。
因为那般的真诚,叫她无法直面。离墨的死让梁帝惊愕了,他实在不敢相信,昨夜他寝宫传出的行刺竟是出自鸣宁宫。
“你不解释,是因为证据确凿,还是你压根就连解释都懒得开口?”
“既已说的如此通透,那还需我解释什么吗?”背对着梁帝,花弄影只手燃香。可香太湿,她总是点不着。
“你只需告诉朕,你与此事无关,朕便信你。”言语间已经不再似一个王者般从容。
“……这香是湿了,昨夜竟忘叫离墨把香粉烘干再去。”她索性将挑了灯油的细枝放下,点不着香,她燃香的性质也减去了大半。
“你到底还是放不下。”梁帝眼中晦涩渐浓,凉意自足下升起,他不免长呼一口气。转而语气不再温和,凌冽冰冷的声音就像一柄刺刀,刺穿她的皮肤。“康勤之耻,朕未公诸天下,便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至于他如今是死是活,于朕而言,早已无任何关系。”
“呵呵,真的无任何关系了吗?”听到这话,花弄影猛的转身与之对视。“你处心积虑毁其誉,败其名,为的只不过一个女子。若说是看在先皇后的份上,那当年均王被人诬陷造反,你都能将之发配数年。今次郢王施蛊谋刺铁证在此,你却只禁足府中?试问,你到底是看在哪位先皇后的份上?”
“放肆!朕乃帝王,哪由得你如此揣测圣意?”他涨红了一张脸,被她弄得气急败坏。
“呵呵,对呀,你是帝王,是陛下。世间所有你都能取之享之,杀人脑袋你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花弄影算什么东西,还比不过那些风尘女子,别人风过留尘,至少在这世间来一遭尚可敢爱敢恨。而我,不过是你们摆在案板上翻来覆去的羔羊,虽然有血有肉,可心如死灰,陛下可知?”她眸中含泪,表情氤氲,甚是楚楚可怜。
“弄影……”
“我知陛下神威不可冒犯,今次弄影坦白,离墨之事确实受我指使。可弄影并未有伤害陛下之意,只想让宫里刺客之事闹大,事后嫁祸予郢王府。”
“你恨郢王?”梁帝似乎猜到些什么,却有些忌惮直接问出口。
“恨啊,怎能不恨呢?……我这一生啊,可以生如刍狗,也可以死如蝼蚁,唯独不能释怀,就是被人暗害糟践。”鄂驼山的劫数,她怎能忘却?锥心之痛何以为解。
梁帝无言,看着花弄影有些轻微颤动的身体,此时竟觉得她单薄的有些可怜。遗世佳人,清冷而孤僻,他将她的恨意看在眼里,咽在喉头的话让他不知所措。
“我幸也不幸,皆归于这副皮囊。兵荒马乱之期,人为活下去可以摒弃人伦,可我,因为这皮囊,还能有闲情想着去为一些贞操赴死。哈哈哈,此时,你说我是幸,还是不幸?”
一把将花弄影揽入怀中,梁帝下巴贴着她的头顶。便是闭上眼睑,他眉头的紧锁还是暴露了他慌乱的心。
当晚,宫内一道圣旨直奔郢王府。
连夜被遣散的王府众人,皆是被宫里来的禁军赶出城的。
至于郢王母子二人,也是被一量不起眼的普通车驾送出了城。杨氏连庶人的身份都被褫夺,如今又变回贱籍。郢王朱友珪被削了王位,没收一切赏赐,下放莱州刺史,无召令永不得回朝。
第二日郢王府查封的消息让朝堂上一片唏嘘。
敬翔一众也趁此机会落进下石,一番舌枪唇战后,生是将郢王不忠不孝的罪名定死。
梁帝看着堂下的激战,仿佛冷眼看了一出戏。良久,他才开口决策。
“依你们这番说辞,朕所有的儿子中,竟没有一个忠孝两全之辈。哈哈哈,这实乃大梁之哀,天下之悲。”
“陛下,息怒。”众臣皆被梁帝吓到跪地,不敢抬头。
“至于郢王去留,朕看诸位大臣可比朕操心的多呀!”
“臣有话说!”一直在百官中鲜少发言的北征大将王彦章,彼时突然在人群中大吼一句。
“讲……”梁帝早看出王彦章的隐忍,非但没有责难其惊扰圣听,还摆出一副性质盎然的笑颜。
“启禀陛下,臣实在看不下去,这才站出来想替郢王殿下说句公道话。”王彦章身形魁梧,即是站在百官群中,也难不注意到他。“昨夜之事,臣也有所耳闻。虽不得亲眼所见,可却敢为郢王殿下的忠孝立下担保。”
“你算什么?这大殿之上,岂容你来做担保?”被一两鬓斑白的老臣拄着拐杖质问,王彦章生怕老者气急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