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将军府上光是七八岁的娃娃,都能舞刀弄枪,何况还有数百近千的府卫家丁。
这几日去宣旨的朝官算脚程,应该已经抵达。想必朱友珪是不肯轻易让王彦章走的,那定会耽误几日。无妨,他们越是耽误,他就越有把握先摘了将军府。
想他王彦章不惑才得一幼子,本就宠爱备至,若是该子落入杀人如麻的陛下手中,那王彦章又如何不反?其罪欺君,本就说不清讲不明,难道以他幼子为饵,还不足其方寸大乱吗?
今日已是重兵围困将军府第七日,便是里面铜墙铁壁,这踏出府门便是死的恐惧,恐怕早已消磨掉了府中多数人的耐心。
敬翔立于一茶座雅阁内,此处甚适合把将军府外情况一览无余。
这时家仆来报,说是均王来了,神情凝重说非要见老爷一面才行。
敬翔左眉一挑,思前想后觉得应该也是为围困将军府一事来劝和的,反而连见一面都有些排斥了。
“呃,那,那就请去府上,好酒伺候着,我老了腿脚不利索,就让他等等我这老头子。”
“是,老爷。”
家仆才退下,他又开始喃喃自语。
“这么大一个将军府,竟无知到拥护那营妓之子,老夫的学生,岂是尔等莽夫凭些腌臜手段就能欺负的?”
斜阳入窗,敬翔不再挺拔的身形被折射在地上,仿佛一颗苍老的枯松。
均王听不得家仆对他的搪塞理由,出手敲晕了茶座外戒备的侍卫,径直跨入敬翔所在的雅阁。
“……敬老!你可知此刻军中主帅并非朱友珪?”朱锽还未见到人,声先入耳。
“难不成均王殿下还要告诉老臣,主帅是陛下吗?”敬翔一脸玩笑的看向朱锽。
“对。”
笑意瞬间在敬翔脸上凝固,在均王一脸严肃的注视下,他相信朱锽不会用这种事来说笑。
接着,均王朱锽又说,“去柏乡传旨的宣旨官,今日就已经回京。可他并未回宫,而是受父皇指令,秘密来了均王府。敬老,您此番伪造圣旨,恐怕早就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可您不能再因此连罪我二哥了,他如今境地您不是不知。”
“殿下勿怪老臣直言,这天下大局,想必殿下也知一二。我朝陛下生性暴戾,战俘奴隶从未得到善待,单就青州一役,十万人呐,就这样活活填了护城河。至内,其巧夺儿媳淫乱宫闱,毫无伦常廉耻。试问,这般君主,如何能做一明君?”
被老丞相这番话惊得哑口无言,朱锽再看向敬老,眼里的震慑尽显。
“敬老此言,怕是早就想说出口了吧?”无暇展露过多的惊愕,朱锽转而话锋又变,“父皇只给了本王两个选择,二哥和敬老您……”
“罢了罢了,莫再说了。老臣明白了!”
“敬老?”看着老人失落的样子,朱锽有些不忍。
“均王殿下可否能答应老臣,此生唯一还未达成的念想?”敬翔眼中泪花闪烁,叫朱锽恻隐之心攒动。
“敬老但说无妨,学生朱锽定当竭尽所能……”
“好。有陛下今日的许诺,老臣接下来所为亦绝无后悔。”敬翔拍拍朱锽的肩膀,不惧天威的决然畅抒四肢百骸,他决定为了自己的学生,再拼最后一次。
今日难得天晴,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气很干啊,滋要是星火都可燎原。敬翔一声令下,将军府外围困的禁军开始强攻。一支支裹了火药的箭,犹如火雨般落进将军府,很快府内的屋顶就燃起滚滚浓烟。
黄河岸边柏乡大战胶着,东都将军府灭门惨案,当大梁在各诸侯国之间又一次站在风口浪尖,朱全忠一如既往的雷霆之姿,依旧我行我素杀伐决断。
这可能正是敬翔口中所说的‘这般君主’。
两日后,敬翔在狱中病猝的消息传到军中。朱全忠将已阅的信函搁置一边,再未看一眼。
这个男人此时心中再容不下战事之外的其他,有种麻木是他高处不胜寒的慰藉,也是他再也不能敞开心底最后的柔软,去接纳任何人的高强。
他还有几年就到花甲之年,可他还不肯撒手打下来的江山,若是上天还肯再给他二十年,天下一统他必能做到。
诸子之中,唯长子朱友裕天资聪颖,是他最得意的子嗣。只可惜,越是优秀的孩子,喜爱他的人也就越多。这才让天上的神仙,都忍不住要和他抢这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