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历二年,朱锽得叛将王彦章拥戴,二人于洛阳起兵讨伐梁帝。
同年三月,天威军大军压近东都城,梁帝朱友珪遁走出逃。逃至洛阳附近失了踪迹,同行挟有皇太妃茯茶。
五月,赵岩等人拥朱锽继位,重审先帝一案,朱友珪弑君夺位,而后又嫁祸博王均王,牵连朱氏皇族百余人的罪名这才被落定。
初登大宝,朱锽犹记得当日他在大殿前痛哭的样子。
敬老曾说过,‘一将功成日,还需心怀万骨枯。’他能站上这大殿的中心,身后埋下多少魂骨,他哪会不记得?只是这一刻如此得来不易,他不免心中有愧。
权力的诱惑为何会那么大?不仅父皇和朱友珪如此,就是连二哥也为之不能自拔。以前,他不能完全明白权力的魅力,直到他站上那个位置。熟悉的不熟悉的,见过的没见过的,当所有人的视线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那一刻,他才深刻感受到万人之上的俯瞰有多么壮观。
当一个人再也不需要仰望,孤独和寒冷也便不期而至……
赵岩自从天威军驻扎东都城外二十里以后,便安营扎寨盘桓数日毫无撤回预兆。经军机处几番催促,赵岩干脆将老赖脾性施展到底。不仅未按调令撤回,反将三万天威军调至东都城外十里的陵口镇。
这时,军机处那群老臣再也坐不住了,各个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反观朱锽还并不着急,一直只关注新政的实施是否顺利,被替换的张全义是否交接清楚了,黄河边上的骚动是否被压制住了,王彦章续弦的正妻人选是否敲定了。
早朝散朝后,王彦章及另外几名新提拔的将领,被朱锽留下来议事。
他们都是朱锽早年府上招揽的门客,也多次追随朱锽东山再起,可以算得上是心腹。
朱锽在朝堂上并非不在意那群老臣的话,只是,这其中的隐晦交易,他真不能任其大白于天下。
茯茶曾两次不计前嫌助他。其一,茯茶以不惜一切代价救他逃出朱友珪掌控。其二,离间王彦章与朱友珪,替他创造拉拢王彦章的机会。虽说父皇真正的死因,茯茶的嫌疑扑朔迷离,但一个被他拉入深渊的女子,还能如此心胸帮助一个伤害过她的人,怎能不叫他自惭形愧?再则,茯茶的姐姐原是二哥的王妃,若非造化弄人,想必他们一定会因为二哥的关系成为朋友。
对二嫂和侄儿的愧疚,也一直是他心头的刺,即便茯茶从未施恩于他,他亦想过日后要善待她的。毕竟二哥一家皆是因他而死,二嫂唯一的小妹,他也一定会照顾,算是对二嫂的人情吧!
“方才大殿上军机处的急奏,你们怎么看?”
众人互相打量,都不敢率先开口,最后目光统一投向朱锽,静待朱锽的看法。
看懂了他们的顾虑,朱锽知道是自己在大殿上磨棱两可的态度,让人生了误解。“长乐公主确是因朕而死,赵岩此番上京目的也只在为正妻的死讨说法,这些诸位也都认同。”
“朕并非不肯还赵岩这个人情,只是这人情怎么还,又该怎么不落人口实的还,这都是个难事。皇太妃于朕之恩,诸位也是知晓的。若朕出尔反尔,恩将仇报,这又与朱友珪一样的下作手段有何差别?”
“可陛下终究还得看清当下形势,那驻扎城外十里的天威军,可不是说能退兵就能退兵的。”王彦章果然不只是一介武夫那般简单,外貌粗犷的内心,总是能洞悉一切。
“此事朕亦反复斟酌多次,若是赵岩也能为权财美色,哪怕当中一样所动,朕都有把握令其撤兵。只是,这厮一根肠子到底,什么也不要,就问朕要朱友珪的人头。”
“……赵岩执念颇深,也怕其兵临东都,日后受有心人蛊惑生变。为防夜长梦多,还请陛下早做决断。”王彦章说的没错,若当初没有赵岩的天威军兵临城下,他们远在洛阳的举事不可能这般顺畅。这都要归功于王彦章当时一招策反,让原本只是来威压朱友珪的赵岩,瞬间倒戈相向对准东都城。
“朕……也罢,对你们也不必隐瞒了!当日救朕出天牢的壮士,皆来自洛阳西郊的前朝皇陵。依朕之见,皇太妃等人也定是去了那处。”
“陛下是说朱友珪躲进了前朝的皇陵?”
“只是朕的推测之意,王将军还不得妄下结论。”
“启禀陛下,依臣拙见,陛下若不便出面还赵岩这个人情,何不让王将军代劳,去其军中透露前朝皇陵的消息?”如今在龙骧军中地位仅此王彦章的常坤左将军,突然献出一计,倒是让朱锽恍然大悟了。
只是,朱锽是喜笑颜开了,王彦章又眉头紧锁了。
“陛下,臣……”有难言之隐!可话到嘴边,王彦章又不得不将话咽回肚里。毕竟朱友珪曾是他朝中旧主,任北征军统帅的时候,他也多次蒙朱友珪照拂。此时叫他不念旧情,去做那落井下石的事情,的确有违他直来直去的性子。
“王将军就不要推脱了,难道说,替朕代劳就这么叫将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