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坤观一拆,所有人都以为‘祭天’的事已经尘埃落定,毕竟王妃都被禁足了,这闹得沸沸扬扬的祭天大典,肯定会无疾而终。
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五年前那场声势浩大的祭天大典,又不知被谁重提,在坊间更是传的迅猛。
当年受那场浩劫牵连最多的周德威,痛失已有身孕的正妻不说,还永远不能将珍爱的妻儿纳入族谱,呈供周家庙堂。
这一切,周德威都只能忍气吞声,因为他的夫人,同时也是老晋王最疼爱的义女。老晋王面对王妃面前的条条实证,又鉴于周夫人自愿担下所有罪责,最终只能忍痛割爱亲手将自己的义女送进酷刑司。
直至老晋王病危,晋王妃曹氏邀去所有并州城里落户的官眷,一同主持祭天大典祈福。周德威得知夫人代罪之身,也被带去祭天台,一时情急,便只身大闹祭祀大典。远远眺望的祭天台上,他才在三个月后再见周夫人。
那时周夫人身孕都已四足月,孕像若隐若现,可所有参与祭祀的人都闭口不谈其身孕,都只希望能早些完成祭天,借天人之力扭转当时梁晋之间的微妙局势。
在得知义父病危时,可想而知当时的周夫人得有多么绝望。
在生祭前一刻,她说,希望义父和夫君将来能匡复大唐,我也便死而无憾了,而后一跃跳下祭坛,再无生还的可能。
可那曹氏竟对此狂笑不止,指着祭坛下的火海,丧心病狂般谩骂。‘贱人,你终于死了!他的身边,除了我,你永远不可能……’
自那起,周德威再未娶妻,过了今年盛夏亦有四十三岁,可他依旧孤身一人。因为正妻的位置,他永远只承认亡妻李康宁。
五年前的祭天大典轰动一时,也是那大典结束后,老晋王夫妇竟双双崩于晋王府。
顿时晋阳内谣言四起,说是康宁郡主冤死,被义父义母生祭后冤魂散不去,就回来找晋王府索命了。
这无疑是轰天裂地的消息,可当时为了世袭河东的王位,李存勖下令封锁了谣言。
还勒令三军,若河东境内再有这样的谣传出现,扰乱军心,便格杀勿论,法不容情。
就这样再无人议论,周德威亡妻的事,也便就此埋没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远在汜水关的周德威并不知并州城里的风向,不知他心里最痛的伤疤,正在被人悄悄揭开。
汜水关这个地方,远在梁人的觊觎中,是永远都不可能安宁的。
其实李嗣源离关出发前,曾告诫周德威,一定要寻个理由回去,不管日后汜水关的军情如何演变,他都要先顾全自己。
周德威笑李嗣源是因为饿久了,胆子也小了。想他堂堂吟龙军统帅,岂会害怕手里连一支正规军都没有的李亚子,只要飞虎军和朱赤军还在李嗣源手里,他就敢目中无人,不可一世。
李嗣源多说无益,只说要他务必想清楚,接下来除了守关,他必须做好能随时调动吟龙军的准备。
周德威说记住了,李嗣源才肯安心启程。
只是,李嗣源还是漏算了一步棋,那便是晋王李存勖早已暗中与西面的突厥达成契约。
将汜水关送予西面突厥,作为日后共同讨伐大梁的见面礼。将来晋军进驻大梁腹地,突厥人的草地,也会变得越来越多。
该来的,还是如期而至了。
并州城里的谣言越传越盛,汜水关外的梁军近来也是蠢蠢欲动。
周德威担忧梁人鲁莽闯关,将手中仅剩的一支精锐,调至汜水关东面的险道。完全不知,身后已然暴露出的腹地,早被西边的突厥人盯上。
眼看春天就要过去了,汜水关内丰美鲜嫩的青草,是关外可望不可及的富饶宝藏。
汜水关的大战,一触即发。
而李存勖为拔掉李嗣源的利爪,已经变得近乎疯狂。割肉喂狼,这么冒险的举措,还真是像极了曹氏的不择手段。
并州城,石府。
石敬瑭坐在书房,身后几处正在结痂的伤疤,让帮他上药的茯茶几欲哭出声。
“疼吗?”她带着浓厚的鼻音,小心翼翼的问。
“……小师姐手不抖,玄忌就不会疼。”石敬瑭故意逗她,却没想,自己的玩笑话,竟让她沉默了。
“怎么了?”石敬瑭问。
“……哦,没什么。”眼神闪避着石敬瑭投来的关切,她知道现在的师弟,心里的痛苦一定不比她少。
只是,他还要在自己面前故作松弛,就真的不怕,她会为此自责到谷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