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行踪瞒不了多久,正伦昏迷又一直未醒。玄忌虽懂些医理,可终究还是败于药草物资的匮乏,他只能想办法简单清理一些伤口。当下,唯一的办法就是先医治师父,不然四个人就这样呆在这里,只能等死了。
单凭他们三个重伤的人,根本不可能带着师父走多远。如今那群正在追杀他们的黑衣人,已经循着蛛丝马迹找来,那絮妍先前的藏身之所,就不能再回。
最后,茯茶提议去地宫找里蛮孤鲁和阿虎,因为在那满是瘴气的山林中,不仅长满了奇珍异草,还能暂时避开那些杀手的追杀。
絮妍和石敬瑭都无异议,因为地宫相比并州城,确实要近许多。
为了能更快赶去地宫,受伤相对较轻,又对地宫比他们熟悉的茯茶请命,先由她去地宫找人来接应。而师姐他们则带着师父,沿着茯茶所指的方向紧随其后跟来。
这一去,到底有多凶险,他们都未可知。
只是,拼死一搏的勇气,让他们都不想沉浮在这沼泽中,只能静默的等死。
他们还不能确定追杀的人究竟有何目的,也不能肯定追杀的人到底是谁。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知道了那些人,似乎都不希望他们师徒活着,又或是说,那些人根本不在乎,以师父现如今淮南使臣的身份,在河东境内出了事,所影响到的河东淮南结盟一事。
茯茶已经先他们一步去找人了,絮妍和石敬瑭拖着昏睡的正伦,走的极为艰难。
絮妍为了拖动承载师父的木板车,包扎过的伤又不断撕裂开,一遍又一遍的淌血,看得石敬瑭实在不忍。
他也想帮帮大师姐,可他自己也未好到哪里去。
身上最重的伤,就是腿上被那些黑衣人割断的筋骨。他一只腿已经不能站立,全身更是大大小小几十处刀伤,当时不知流了多少血,现在还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天大的奇迹了。
走了半天路,他们就走不动了。
石敬瑭只觉眼前一黑,径直倒在絮妍身后的泥地里。
絮妍也是一脸惨白,毫无血色的模样让她看起来憔悴了不止一点。她的力气早已耗尽,还能拽着木板车前行,完全是仅凭一腔意志在发力。
此时的她,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五觉不再灵敏。心中的信念在指引她前行,每走一步,都是她期待见到希望前的磨难。
太累了,她只觉得好困,困到一呼一吸,她都不想再运作。
终于,无人的小路上,师徒三人就这样倒地不起。而茯茶,却还只走了一天一夜……
屋漏偏逢连夜雨,昏倒在荒郊的师徒三人,就这样躺在泥地里,无奈的等待着老天的摆弄。
正伦在周身滚烫中转醒过一次,因为雨点重重拍在他的脸上,起先还只是稍稍几滴,生生滴在脸上还有些刺痛。可接连而来像是倾盆一般的雨点,毫无征兆的浇在他面上,起先的刺痛就渐渐隐藏不见了。
他试着想发出声音,可喉间的苦涩让他放弃了。
正伦起不来身,被绑在木板上的他,抬眼便是不远处的石敬瑭。
他只能看见雨水落下来,砸在石敬瑭身边的泥水里,然后溅起水花,将其衣衫都弄脏。他好想唤石敬瑭,可全身无力的感觉,让他有太多无奈了。
试想他这一生,虽短暂,却十分精彩。
此生能遇见这三个出色的徒弟,还有暗门那些英勇的寒门义士,他觉得能够如此,一生再短也算值了。
还记得年幼时,他被养在大唐东宫里。
从小被一个嘴巴很毒的公公收养,教他读书写字,说等他年满六岁,就会带着他一起离开那个灰暗的皇宫。
可还没等到六岁,他就被公公送去了老师身边。这一去就是两三年,他便再也没见过那位公公。起初,老师带他入宫面圣,他以为是去见公公,错跑进了以前公公将他藏起来的东宫,差点被当作细作打死。
还是老师跪在宫门前三天三夜的求情,当时的田总管,才肯吩咐那些人给他留一口气。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专心在学业上,将他对这个世道上一切不公的愤怒,化为求知的动力。八岁那年,他因敢于上台与高僧论经而轰动一时,至此老师求大唐皇帝以其正伦之名,暗中助他修成建业书院。
所有的开端,也就是从书院建成后,慢慢的开始延续。
正伦以为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可能自己短暂的一生,终于在无人知晓的荒野埋没,他的心,似乎也从未像此刻这般平静。
就在他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仿佛就快要失去知觉般浑身僵硬时,耳边一个微弱的声音,让他不由自主的被吸引。
“……师父,我怕,师父,师父。”
这!似乎是絮妍的声音。
“师父,师父,有狼,师父救我……”听着这个声音,他的意识还是不受控制的渐渐模糊了。只是,在沉睡前,他的心中不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