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怎么会出现在此?你可知晋王寻你,都快将整个河东翻过来了,你倒好,还有闲心在这里愚弄本帅。”
“督帅莫生气,正伦并无愚弄之意,若小徒絮妍有冒犯之处,还请督帅原谅。”
指了指李嗣源身后蓄势待发的絮妍,正伦眼里依旧只有淡淡的笑。
“哼,徐大人的堂兄死在了河东境内,而我李嗣源,又曾在东宫让令兄颜面尽失,想来也是有着仇怨的。徐大人今日若只是想找我李嗣源寻仇,本帅恕不奉陪。但我李嗣源会答应你,待魏博之争平息,徐大人要找本帅报令兄之仇,李嗣源定当奉陪到底。”
“督帅忠肝义胆,始终让正伦佩服。”正伦说,“可英雄若无眼界见识,又怎能立于百万军中?”
“此话,徐大人不妨明说,拐弯抹角的,我李嗣源反而听不懂了。”
“哈哈,好。”从断崖上下来,邀李嗣源落座一旁的石块上,“今日,正伦只想要督帅一些发自本心的话。”
“徐大人请讲。”
“若是你们的晋王李存勖,日后推翻梁人专政,借着号令天下的千钧令荣登大宝,你觉得,他会如何对待尔等拥护他左右的功臣?”
“……徐大人这话,问的有多大逆不道,大人不自知吗?妄议君政之事,岂是我等下臣能做的?”
“想必不用徐某人明说,督帅心中自有答案。”
“哼,徐大人身在淮南扬州,手,却能伸到晋阳核心中间来,这份计谋可并非等闲之辈敢做的。”犹记得他看重的女婿石敬瑭,曾在柏乡大战前劝说他的画面,他至今都难已消化。
“哈哈,小徒石敬瑭,承蒙督帅看重,才有幸成为军中翘楚,徐某不甚感激。”
“哼!”李嗣源又怎会不知,石敬瑭对他那份忠义掺不了假,可一想到,他背后是徐知诰这样玩弄人心的人在操弄,李嗣源就难免气愤。
“徐某知道,督帅磊落之人瞧不上徐某靠攀附他人,才能行事的伎俩。可督帅有没有替自己想过?当年若非老晋王慧眼识珠选出十三太保,督帅又何来如今辉煌成就?这在世人看来,莫不是与徐某攀附他人的伎俩有着相似之处?”
“姓徐的!你别得寸进尺……”李嗣源第一次被人气得浑身发抖,因为老晋王的缘故,他近十年不敢再提的十三太保的大名。世人都知,他李嗣源有一大忌,那便是在其面前重提李存孝之死。因为每次有人在他面前说到,他都会因悔恨感到浑身无力。
当年,存孝兄弟蒙冤,他大可站出来替他伸冤,可忧心府中嗷嗷待哺的儿女,他终于还是退缩了。李存信说的没错,他就是窝囊废,一个会不顾兄弟死活的懦夫。
“当年李存孝的死,并不是你的错!何必这么耿耿于怀,十年了,你还不肯放下吗?”
“我……”李嗣源的痛苦溢于言表,铮铮铁汉就这样被触及痛处,毫无防备之下,竟哭得溃不成军。
“李存孝之死的罪魁祸首,想必督帅早就查清了不是吗?”
“……这话就到此为止吧!”
“既已知道真相,为何不惩治罪有应得之人?”
“你以为是我不想吗?存孝之死,牵扯甚广,岂能只因寻仇就如此武断!”李嗣源不肯再提那些往事,件件戳心的真相,他已经领会过一次,如今早已没有能力再痛一回。转身想离开断崖,却被絮妍手中的寒刃直指咽喉逼回。
断崖边,凄冷的晚风吹拂,正伦就这样陪在李嗣源身旁,静默的等他宣泄情绪。
不知过了多久,正伦递上一捧夜露,“督帅若不嫌弃,就饮此解渴吧。这是小徒絮妍在林里采来的夜露,不多,但是能解渴戒躁。”
“唉,是邈佶烈失态,让徐大人见笑了。”
或许男人们的欢乐,絮妍理解不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李嗣源经过在师父面前说出了心里的刺痛,反而二人很快成为了忘年之交。
正伦与之交谈至夜深,就在断崖边,吹着晚风,披着星月。
一直在林边警戒的絮妍,看着月辉下的他,熟悉的痴迷感油然而生。仿佛又回到了书院里那段时光,师父月下饮酒,她在一旁痴痴的望。
师父的俊逸非凡,让她沉醉。那份醉,又岂是一杯醒酒茶能唤醒?
这一世,她发誓再也不会放手,再也不会伤他的心。
之后,阔别李嗣源的正伦,与絮妍在卫州假扮成夫妻,相携回了淮南。
因为那一夜后,正伦才重新认识到,战场上的厮杀,似乎真不止他想象中那般简单。淮南的大权,还在徐温的守护下摇摇欲坠。若是淮南再无人肯站出来稳固伐梁的决心,那他千里迢迢送来千钧令,还真是多此一举。
为大局着想,他与李嗣源相约,待日后伐梁声起,他们都要在各自的位置推波助澜。助大唐王朝复国,是他们当下最迫在眉睫的事情。
而此时的淮南,还有那一大摊无法预料的争权内斗在等他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