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这个消息的真假,李存勖不敢妄下定论。
因为这世上想要茯茶死的人,并不会比要她活的人少。
暂且还不知是谁杀了她,李存勖相信,肯定有不少人,已经准备去查究茯茶的死因。
长乐郡马这边,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唯一的筹码。在特定的时间内,他交不出证据,不能证明他所说的话是真的。那长乐郡马的天威大军,或将不再保证,绝不插手梁晋之争这场大战。
梁晋之争眼看就该偃旗息鼓,河东地域不及梁境辽阔,在国之实力上,也会存在些许偏差。
大梁耗不起的鏖战,他河东晋人也一样耗不起。
可若是梁帝朱锽,不惜以举国之力相抗衡,那么晋人的黄河栈道,就不再会是隔断梁晋战火的天险。
这战事,又将变得冗长。
正如正伦所料,石敬瑭在军中收到茯茶的消息,随即便再也听不进任何人劝解。当日便收整好行装,势要回升州一趟。
李嗣源不肯放他离去,为留住石敬瑭,不惜取冠去甲,跪坐于营地大门。
任石敬瑭如何呵斥,他都宛若磐石纹丝不动。
“她是我师姐!死的如此不明不白,我必须去查明原因。”
“我知你们同门情谊深厚,可我朱赤军身后还有千万百姓需要守护。今日你若踏出此门,便是放弃身后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
“百姓生死,与我何干?督帅放行吧!我石某他日归来,还愿效忠督帅。”
“前方的战事已经受不住了,我等驻扎此地,就是为了守住河东的尊严。”李嗣源开始自说自话,因为他明白,眼下是留不住石敬瑭了。可一想到身后的河东,他难已袖手旁观。
“督帅!师姐于我,此生珍贵。为了她,我石敬瑭愿舍弃天下人。”
“敬瑭!念在邈佶烈曾与你共事多年的份上,是否能再帮晋人一回?”李嗣源跪坐石敬瑭的马蹄前,胡须经久未修剪的他,看上去似乎比平日里,又老了三分。
这时,有曾经共事的三名副将也来阻拦。
石敬瑭看着马前这几人,心里也多有为难。
因为他知道,李嗣源如今死守在这里,并非身后没有牵挂。
李从厚为了拖延桑维翰,已被抓去并州。督帅府如今就犹如一个空壳,李清欢维系府上本就已经是精疲力竭,何况还要救她的大哥。
而远在边军营地的李嗣源,只能祈盼他的儿子能逢凶化吉。因为他若是离开,整个河东的要塞没人了,那河东会失去的,将远不止他督帅府的一个儿子。
“邈佶烈深知我李家人对不住你,在此,我邈佶烈保证。若是你肯留下来,待梁晋之争平息,永宁……你和永宁的事,我……”李嗣源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毕竟这在河东如此民风拘谨的地方,还是有些失了颜面。
石敬瑭打断他的话,“石某人出身商贾,是世人眼中的下等品族。督帅能做此退让,石某感激。”
“石兄弟,你就看在我等共事良久,又出生入死的份上,留下吧!”
“对啊,石兄弟,朱赤不能没有你啊!”
“我……”石敬瑭看着这些昔日里的铁血汉子,现下正跪在他面前。一时语塞,使他都不知该说什么。
战场上身负重伤,性命垂危的时刻,他们都未曾屈服。
可眼下因为他的离开,就放下尊严和傲气,在众目睽睽下卸甲哀求。
别人或许不能明白,这些将军们此时所为,其中蕴含的意义。
与他们出生入死这些年,石敬瑭可是能深有体会的。这样低身下气的哀求,使同是身为军人的他,感触良多。
李清欢和他之间的纠葛,如今已不能再轻易解开。
依照唐律,他的身份不比李清欢高贵,若没有河东权贵们的默许,他即便将休书奉上,也只会是牵连家族的犯上之罪。
人与人之间,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石敬瑭再看李嗣源的目光,一股坚毅的冲击,使他不自觉背脊发凉。
“那就请督帅,言而有信!”
石敬瑭将身后的包裹重重扔在地上。
马前跪着的几人,皆眉头舒展。唯李嗣源笑不出来,可眼眶里的湿润,还是掩盖不住同样欣慰的心情。
一直靠在石敬瑭背后的石敢当,将小脸移至石敬瑭阔背遮挡不到的空处,方才他可是记得石敬瑭说好要带他去见贞娘。
眼下石敬瑭又将包裹扔下,莫非大将军们是怀疑他们顺了军营里的东西不成?
“敢当,下去吧!”石敬瑭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