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自然记得。”
“很好,王爷既然记得,那应该也还有映像,夜幽初遇王爷时,曾说过王爷军中有夜幽一世仇之子。”
“呃,是,你说过。”被她这般提起,李存勖的确记起了初见时,她说过这样的话。
“夜幽祖辈,世代生活在甘州六十四番。只因部落世仇追杀,夜幽这才与家人逃难去了南方。”宁夜幽起身,慢慢移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秋色,显得分外萧瑟。
“宁宫主原是吐蕃族?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哈哈哈。只是,宁宫主的世仇,不应是在甘州吗?”李存勖只知宁夜幽从南方来,还真不知其出生。
不过转念一想,他自打见宁夜幽第一面起,她就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或许,那包裹严实的下面,是一张丑陋至极的脸。不然,生的貌美的女子,谁又愿意终日带着黑布,不敢让人看见。
“多年查证,夜幽终于在河东查到已改名换姓的仇家。踏破铁鞋无觅处,竟叫我在河东找到他们,也不算辜负了夜幽父母族人的在天之灵。”
“河东虽不曾有甘州那般部族繁多,可也极少有外族迁至。宁宫主是如何查到他们?”
“……这,还得多亏了河东暗卫使的帮忙。”宁夜幽看似轻描淡写的画外音,让李存勖瞬间有些坐立难安。
不等李存勖矢口否认,宁夜幽又说,“或许晋王爷也认识此人。”
“谁?”
“石敬瑭啊!”
李存勖沉默了,眼下这石敬瑭,还真是动不得。
全面开战前,他或许还有把柄能将石敬瑭挫骨扬灰。可如今梁晋争霸,李嗣源又不计前嫌来帮他,他是实在没有理由,再去挑起与李嗣源之间的内斗了。
男儿的眼界必须装有天下江山,昔日他为刘嬿之死,已经闹得人财两空。事后以为自己可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却真切的被现实打了耳光。
父王留下的人,绝对不会错。他后来也为自己小肚鸡肠的作为感到羞耻,河东偌大个邦国,他一人又如何兼容,还不是需要有人来帮他巩固。
李嗣源本就没有与他争袭位的打算,他容不得功高盖主的义兄,确实是他的错。
经此梁晋开战,他是再也不想与这位仅剩的义兄内耗了。
“其父已死于晋王府好几年,这世仇……”
“父债子偿!”
见宁夜幽语气坚决,基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李存勖不免又皱起了眉头。
眼前是位他还不知其真实实力的高人,将将助他拿下王彦章,歼敌七万军的不世之材。他一心只想收入麾下,百般讨好,只为与之结盟。
两方都不可取舍,也着实让李存勖心急如焚。
看透了李存勖心思,宁夜幽继续说,“既然其父已死,夜幽的家仇也算王爷帮着报了一半。”
“宁宫主这话,可是又有了其他想法?”
李存勖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转机,顿时兴奋的也站起身。
“……是,夜幽并非纠缠不休之人。冤冤相报,只会误了南鸾的机遇。”宁夜幽说,“但是夜幽容不得他后人继续享福!”
“哈哈,这好办!”李存勖瞬间理解夜幽的意思。
一个石敬瑭的前程而已,七万梁人和王彦章,怎么算都值了太多。
宁夜幽见李存勖终于舒了口气,心底鄙夷的想法就愈发多了。此人她原先并不了解,只在躲避石敬瑭扑杀时,碰巧闯入张全义宅邸,才第一次见了当时意气风发的晋王。
当时她急于求得他的保护离开,可他想也不想就抗拒的样子,宁夜幽始终忘不了。
若不是张全义以她在梁境的特殊身份作保,恐怕她都会被他当做贼人处死。
才几年不见,昔日高高在上的藩王,竟在战争中磨去了诸多戾气,变得惜才。
或许真的只有身边一无所有了,人才能清楚明白,世间不是围着自己转,而是有人甘愿来牵你的手,将你所信仰的,视为你们共同的信仰。
回忆就像潮水来袭,宁夜幽自打再入这并州城,压抑的情绪便又会不自觉跑出来。她派人来找过外城的那些小乞儿,就连她曾藏身的破院,她也派人去找了。那里早便被新的难民占了去,她走时满院的血迹,也被蒙了厚厚的灰。
那段时间里,使她最痛苦的,不是被石敬瑭囚禁的那段光阴。而是与那群孩子,躲在破院里简单快乐的日子。
因为那些简单和快乐,就像照进她生命里的光。
让她千疮百孔的人生,有了血淋淋的比对。‘原来,她也可以享受一个普通人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