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齐老的意思,莫非是在告诉本王,这王彦章不仅不能劝降,还杀不得,囚不得了?说了半天,你们就是在跟本王和稀泥!”
李存勖越听越火大,一掌劈在香案上,吓得屋内众人皆不敢抬头。
这时,宁夜幽从屏风后面传来声音,“……王爷何必跟自己人动气,敌军将领你们杀不得,何不借刀杀人?”
“宁宫主有何高见?不妨直说。”
“让各位大人都退下吧!夜幽有些话,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说。”
李存勖当即示意议政厅里的几位都走,就连身边伺候的内侍官,都一并被遣退。
桑维翰本就被伤了尊严,一直伏在地面暗自隐忍。他以为这次王爷会特意留他议事,一定是自己的才干被发掘。可不曾想,王爷根本就只是想来羞辱他。
而那个躲在屏风后面的神秘女子,却连一声叹息,皱一下眉头,都会被王爷关注着。
这对他堂堂桑维翰来说,这一切简直太不公平。
见沉思的桑维翰还不肯走,有军机大臣就好心提醒了一声,“桑大人,别跪着了,走吧走吧!”
这样的话,在此时的桑维翰耳里,就跟生了刺的扎进了软肋。
以为是桑维翰吓软了腿,几位老臣都紧忙过来扶他起身。桑维翰抬头,正巧迎上屏风后面宁夜幽的视线。某种被洞穿的压迫感,使他恍然背脊发凉。
待厅内只余下他二人,宁夜幽才从屏风后缓缓移步。
“宁宫主说借刀杀人,亚子不明白,借谁的刀来杀?又怎样来借?又如何断定,那人肯借呢?”
宁夜幽叮咛一笑,说,“这不正好明摆的机会,王爷就可替夜幽,名正言顺断了那人的前程。”
“你是说,石敬瑭?”
宁夜幽笑而不答,只是静默看着李存勖有些为难的样子。
又是半个月后,远在前线的石敬瑭,被东宫传召即刻回并州。
并非对晋阳一无所知的李嗣源,自然知道石敬瑭被召回事有蹊跷。河东各处都在传,说晋王突然回援并州,便生擒了梁人第一悍将。
可此事在传入与他们对垒的梁军阵营里,似乎又毫无波澜。梁人像是只当他们晋人在传谣,根本不像是主将被擒的样子。梁军阵营依旧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慌乱和调度。
李嗣源几番打听下,才问出传召官的实话。
说是实话,其实也不能教李嗣源全信。
就传召官的原话来说,现擒梁将王彦章于晋阳,晋王感念督帅精忠报国,特准许将此功绩送与督帅。只要督帅派石敬瑭前往劝降,待王彦章诚心归附,如此,朱赤军便属功不可没。放眼整个晋军,其中稍有能望其王彦章项背者,都是些舞刀弄枪的粗人。指望那些人去劝降,恐怕到时候传出去,天下都会笑话河东。可石敬瑭不同,其弃笔从戎前,乃师从饱读诗书建业居士门生。
有如此底蕴背景傍身,若是连石敬瑭都不能胜任,那晋军中又还有谁能当此重任?
晋王李存勖这个理由,简直毫无破绽。就连对他知己知彼的李嗣源,都一时想不出能推辞的借口。
可又一想,石敬瑭是他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待日后战争结束,他也会是最有希望,以军功顺理成章重回仕途的人选。或也可以说,石敬瑭的未来无限,正是他特意替长子李从厚今后的政绩上栽培的辅将。
可这次,王彦章不服劝,已闹得朝中人尽皆知。
恐怕现在换做是谁,都不敢在这样敏感的阶段,主动去给自己的政绩上添一笔污点。
显而易见,李存勖是要害他呀!
李嗣源被自己这个想法震惊到了,他原先以为李存勖之所以处处针对朱赤,都只是因为忌惮他手里掌握的兵权。可如今正是艰难时期,李存勖竟还不忘暗中薄弱他。
石敬瑭不管是应了,还是不应。他都将避免不了,劝降未果或者违抗军令。
人心怎就如此不真诚呢?
李嗣源苦闷的将杯中酒饮尽,杯盏再次落在案几上时,他决定,‘既然石敬瑭避无可避,那他便与之同去做王彦章劝降的说客。’
不管李存勖这次又想挑拨谁,他都不会再任由其欺负他督帅府的人。
当日,趁着清冷的月色,一行疾驰的战马,在绝尘中消失。
石敢当攀上眺望台,守望了良久,直到石敬瑭和督帅的马匹被黑夜淹没,他都不想从台上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