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生,原以为不会再遇到如此亲切的人,都打算封心的她,又有了恍惚间的悸动。
回去的路上二人皆是少有的沉默,阿泱不动声色的走在前面,整个魂却丢在了身后几步远的离墨身上。
而离墨却只盘算着时间,若二人不能在天黑前赶回去,这荒郊野岭的,便只能去附近村子里寻个屋檐避一宿了。
她是无所谓,可阿泱有个习惯,不盖着他那套破败到发黑的皮裘,他可是会睡不着的。
听阿泱曾说起过,这件皮裘袄,是他打小就披在身上的。
这也很有可能,就是他爹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
离墨也是孤儿,自然能感同身受阿泱的心情。还能有这样的物件来寄托,对他们这些人来讲就是对生活的希望。
说到阿泱的皮裘袄,离墨也会不时想起师妹的那件黑袍。
后来听阿泱说起,若不是她还裹着那件黑袍,想必是顺着河流冲到海里,都不会有人发现得了她。
黑袍上不知为何被河水泡晕了墨,黑色未减其黯,亦未从当中看到什么蹊跷。
只听阿泱说,当日他捞起离墨,那件黑袍上确有一些古怪的符文。
可后来他再端摹,黑色如墨的袍子上,却是什么也看不见了。
离墨不解这袍子上到底被师妹藏了什么,但她能肯定的一点是,师妹将这黑袍寸步不离身,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承蒙师妹信任,临走前,还将黑袍交予她防身。
虽说并未帮她躲过师父的击杀,却也是在命悬一线时,帮她死里逃生。
若说她顶替了师妹被误以为坠潭,可师妹人呢?自偷去了边北,她就了无音讯。师父能在南鸾宫内对她大开杀戒,想必整个南鸾的人,都不能再为师妹所用。当下战事已经打到杭城,向来孱弱的师妹,眼下举目无亲,又有谁还会护她周全?
越想越发心神不宁,离墨的脚步也逐渐慢了许多。
阿泱觉察到离墨的不安,快步回转来扶起她,“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知道此时开口,就是对阿泱绝对的不公平,但是,她实在不愿师妹又一次流落在外。毕竟世道大乱,她真的不想让师妹再受到伤害。
当初,师妹改名换姓,答应师父去做南鸾宫宫主。只因师父向师妹允诺,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她,不会让她深陷泥潭。
可最终,师父还是骗了师妹。
眼里噙着泪,离墨紧咬着牙,细碎的额前发轻颤。初尝普通人的举步维艰,她昔日的不染纤尘也骤然迷失在琐碎里。
终于,鼓起勇气看向阿泱,这一眼,仿佛洞穿了阿泱的灵魂。
她说,“我在这世上,还有至亲的姐妹,我想去找她。”
阿泱其实早就猜到,她并非寻常人家的女子,也早就做好了她随时会离开的准备。只是当这一刻来临时,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心。
嘴里说着“好!”,可他的心里却像是在滴血。
知道自己的破旧小屋留不住她,村里许多人都曾同他说过,可他就是不愿承认那份自作多情。
曾暗自发誓不会勉强离墨的去留,可当她真正说出要走的话,阿泱就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子。让自己能清醒一点,能淡笑着看她远去。
“阿泱?”离墨能感觉到阿泱难过的窒息,小心翼翼的问,“你,会不会恨我?”
“哈哈,墨姐姐这是说哪里话,阿泱怎么会恨你?”
“可是,可是我……”
“墨姐姐的心不在阿泱这里,阿泱又怎会看不懂?这世上,还有姐姐想见的人,阿泱替姐姐高兴还来不及。”阿泱嘴角牵强的笑意,让离墨心里十分难受。
她自从被阿泱救起,就是在他的照顾下休养。
两人都是孤儿,说起来也是同病相怜,所以很快就成为了彼此无话不谈的挚友。
来到这个世上,他们都曾是举目无亲的人,因为孤立无援,所以都很懂得相伴的珍贵。
当得知阿泱从小就在四处流浪,离墨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
因为回首她的前半生,与其说能在建业书院丰衣足食的长大,还不如说是,在颠沛流离中慢慢成长。
暗门对她的熏陶,就是在不断的厮杀和任务中,去寻找所谓的信仰。
她受够了,受够杀戮,受够豪夺别人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