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是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李永宁早就将巾帼军旧部安插在了暗卫使内。
并且不止一次助她躲过李嗣源的眼线,还逐步促成了淮南一分为二如今的局面。
李嗣源却不知道,他当初会对新齐的建立不为所动,完全是因为洛阳这边正被她揪住了精力。她鼓吹李存勖旧部,煽动洛阳城内对梁人的世仇,转移晋人对淮南吴人的觊觎。大肆渲染如今落败,退守荆南山脉的梁帝朱锽蠢蠢欲动。只因李嗣源调走了石敬瑭,所以才给了朱锽踹息的机会。
李永宁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即便妆发梳的再精美,面颊上那两道触目惊心的伤疤,还是让她看起来显得恐怖。
四下被她赶出去的宫女们,没一个敢来叫她。皆颤颤巍巍跪在宫门外,低垂着脑袋抽泣。
因为今早收到的消息,说是石敬瑭身边出现了一个神秘女子,并且熟识他的人,皆不认识这样一个女子。
所以,得知这个消息后,她怒了。
这些年间,石敬瑭身边从未出现别的女人,她以此为安慰,始终对他抱有幻想。
可他的变心,还是来的如此措不及防。
当年一个茯茶,已经是她的极限。若再有人出现,她都不清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望着镜中呆滞的女人,她口中不免喃喃自语,“你想抛弃我?是觉得清欢丑吗?呵呵,我因为谁变成这副鬼样子,你现在想弃我于不顾?石敬瑭,你还真是没有良心啊!”
说完,气恼的她一甩香案上的各种胭脂,掀翻了一地的精致妆盒。
若不是南鸾的人答应她,会在日后的夺嫡上助她举事,她早就想尽办法逃出洛阳。她历经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心里早就看透了许多人。回想起自己做的诸多傻事,她才发现这一生以来,似乎只有当初石敬瑭的坦诚,才是她人生中的光。
只是等她明白这些的时候,那个曾为了她歇斯底里的男人,却再也回不去了。
曾经鲜衣怒马的英气少女,不知何时起,变成了如今这样。
重新捏起妆台前的梳子,她浅笑着替自己梳起发髻。
今日原该是出宫赏花的日子,尚书府大娘子亲自呈上来的邀帖,她又怎好拒绝?父皇给她精心安排的局,她怎忍心扫了老父亲的兴?都想看她这个被废公主的出丑,她又岂会放过这么好玩的机会?
这个沉闷的宫门,实在是太憋了。
今日特意将面颊上的疤露出来,李永宁就做好了要让后宫丢脸的准备。
什么仪态端庄,什么举止有礼,她今日统统都不要了。
就是要让父皇的那些朝臣们看看,她这个新皇的亲生女儿,到底有多给皇室丢脸。丑便丑矣,她更是要让宫外的人看到,她就是因为生的丑,才被新皇厌弃。
……赏花会注定不会宁静,而洛阳城里,被新皇一统的欢愉氛围,还在弥漫当中。
几日后的洛阳皇宫内,李嗣源捂着额,面色铁青的垂着香案。
他就知道李永宁会去见南鸾的人,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赏花会的当日,李永宁领着朝中群臣和护卫军,一起去见了南鸾的线人。
还美名其曰,是为了护驾!
他一直不知道这个女儿心思竟如此缜密,只晓得今非昔比,昔日那个咋咋呼呼的永宁郡主,似乎变得不再像她。
当日他不得不在李永宁的推波助澜下,免了对李永宁失手将南鸾线人灭口的事问责,还只能顺着李永宁口中的‘众望所归’,下令问责私自出兵淮南杭城的石敬瑭。
原本还想替李从厚再拉拢石敬瑭一番,不料竟遭身边的女儿摆了一道。
李永宁说,南鸾细作都将触手伸到了洛阳,必是因为石敬瑭未守凤翔导致。南鸾的大本营在淮南,必是石敬瑭动了淮南,这才招惹了今次的南鸾刺杀事件。
当着万众瞩目,那细作的身份又千真万确,他实在没有理由再反驳。
如今想想,李嗣源还真是气的头疼。
更有甚者,今日上朝时,竟还有人替李永宁说话,说是她救驾有功,还关心当今天下局势替他分忧,实乃女中豪杰。
李嗣源还真是气到话都说不出,又不愿让人觉察他的意愿,所以只能强咽下这口气。
可就这么戳破石敬瑭与他之间的那层纸,他实在心有不甘。
石敬瑭调走朱赤军,实则是他知晓的。他默许了石敬瑭对淮南的挑衅,也是为了给李从厚制造新的机会。只是没想到,他有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被李永宁这个敌友不分的女儿给搅黄了。
年纪大了,被这么一气,李嗣源竟觉得身体有些力不从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