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的兄弟二人,仿佛都想先发制人。
争吵间,身边的侍卫们都抄起了兵器。跪在当下的石敬瑭冷眼旁观,深知这场面虽是因他之过而起,却并非此二人针锋相对的主因。
其实他们二人无论输赢,与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干系。可毕竟茯茶的下落似乎只有李从珂知晓颇多,这场兄弟二人的输赢,就于他有了微妙的联系。
跟在新帝李嗣源身边这些年,他不是丝毫未觉察,李嗣源至始至终都不曾像外界所传那番高看李从珂。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关怀,确实是骗不了身边有心之人的。
若非为了维持他善待遗孤的形象,李从珂又何来的好运气,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享有如今地位身份。
只是许多人都能看懂的,不知李从珂为何还执迷其中。
李嗣源子嗣不多,算上李从珂这个义子,也不过四个子女。
这可完全不同于为帝位之人该有的后嗣人数。有心之人便时常以这点去讥讽洛阳新政,搅得李嗣源身边琐碎不断。
李嗣源得位不正,正是天下人诟语的起因。
那些一早便惯用见风使舵伎俩的旧族,或许暗中早已开始在李嗣源为数不多的几个儿子中做了挑拨。
石敬瑭都看得出李从厚李从珂兄弟间的较量,那些常年混迹氏族的宗祠旧族,又岂会看不出。
只是眼下,这兄弟二人的针锋相对,实在让他有些为难。
因为这次是被李嗣源一道旨意生生点破了那层底线,兄弟二人是再也不愿容忍对方的一再挑衅。李从厚根本不吃李从珂那一套,而李从珂也是一改之前的圆滑狡黠,揪住李从厚在他封地颐指气使的把柄。
吵了好一会,像是谁也不考虑放过谁。
石敬瑭虽然穿着护膝,可一直这么跪着,饶是精铁打造的护膝,也难免膈得皮肉生疼。
李从珂因是在自己的封地,所以争吵起来更是毫无忌惮。
再观李从厚,石敬瑭实在不知这小子何来的底气。就算是有洛阳撑腰,他毕竟领军在外。与卢龙燕人交手,本就是在以一军之力对抗一国,如此境地下,他还不顾身后李从珂的凤翔。凤翔虽小,却是他李从厚大军的腹背之地。
想来是早些年行军太久孤勇惯了,如今身边没了李嗣源的坐镇,竟如此不知领兵大忌。
石敬瑭眼见着兄弟二人势要动起手来,猛地弹起身,两三步奔到李从厚身边。挡在其欲拔刀指向对峙的李从珂面前,说,“大舅哥,有话好好说,动气也不能与自家弟兄动武啊!”
“你让开!今日老子就是欺师灭祖,也要砍了阿爹养的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种!”
“你骂谁是野种?”李从珂也不示弱,虽未随身携带兵器,但那一脸凌冽情绪,也是装不出来的气愤。
“老子就骂你!以为会在阿爹身边耍点小聪明,就能叫人忘掉你来路不明的出生?没娘的野种,就你也配享有这凤翔之地?”
说着,李从厚剑头更近一步,险些就要刺进李从珂眉心。
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场面也十分窘迫。
这二人,一个是未来晋人的储君,一个是凤翔的王爷。任何一个在凤翔这块小土地上生点什么意外,都是凤翔人担待不起的沉重枷锁。
李从珂气到指节握拳发白,他知道,自己的身世确实不是什么秘密。可即便在督帅府时,他便是再委屈隐忍,也没有容忍过有人这般羞辱他的身世。“……这凤翔还是我潞王府的凤翔,平日里尊你为长兄,便也不与你计较军需损耗我府中钱粮之事了。可就眼下,你欺人太甚。今日你能这番神速回城,想必早就对凤翔居心不良了吧!”
“哈哈好笑,你的凤翔?哼,等回到洛阳,只要老子肯要,这小小凤翔阿爹还会不给?”
李从厚越说越夸张,恍惚间,竟有些不再像曾经那般敦厚老实。异像生,必有妖!
“今日本就是大舅哥依军法来处置石某,在城门外的军帐本就离城不远。想必是潞王殿下误会了,哪能就闹得二位殿下生如此大的气?”石敬瑭神色有些局促,目光关切的看着李从厚手里的刀柄。
李从厚似也被这目光提醒,当着这满院的人,确实在此与李从珂大动干戈不是上策。
父亲只说是要借机弄清朱赤军如今对洛阳的态度,至于李从珂,父亲虽未言明,却也未说可伤其性命。
握着剑柄的手指有些尴尬,李从厚借势挪开手,攀上石敬瑭肩头。
“既是还叫我一声大舅哥,那今日本王便看在亲妹夫的面子上,暂且不与潞王计较。”
李从珂心知肚明,这李从厚根本就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