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朕的后宫虽未有皇后嫔妃,可是这青楼女子……”李旦抬手将食指压在唇上。
“我不是让陛下将她纳为嫔妃,只是想让她还为自由之身。”
“然后呢?她离开了这青楼,如何过活?”
又是这种质疑女子不能自食其力的论调。缪尘霜脸色微沉:“我自有办法。”
“好。既然你答应朕,那朕便帮你这个忙。”
“另外千万切记,寻人一事,万不可被他人知道。”李旦面色凝重地叮嘱道:“尤其是三法司的人。”
缪尘霜拍拍胸脯,颇为自信地向李旦保证:“陛下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李旦瞧着她这番动作摇头叹笑,一边品着茶盏里的顾渚紫笋,一边轻声道:“有时候,朕恍惚觉得,你真不像是这个朝代的人。”
缪尘霜垂了眼眸,以掩饰那猛然一震的瞳孔。
翌日,她按照与春莺约定的时间,来到青鸾楼取食盒,只见春莺如小鸟般欢快地奔出来,握了她的手悄声道:“缪姑娘,你可真有法子,昨夜老鸨来和奴家说有人赎了奴家,让奴家找个时日离了这青鸾楼。”
她松开缪尘霜的手,轻盈地拧着腰肢回旋了一圈,“这下奴家可真就是自由之身了!”
缪尘霜不免有些感慨,这当朝圣上行动竟如此神速,要寻的人还未找到就履行了承诺,难道对自己的能力抱着十足的信心?
“既然如此,柳姑娘你给我三日时间,你也趁此收拾打点东西,三日之后我再来接你。”
交代完春莺后,她提了食盒,匆匆赶回大理寺。如果圣上已经为春莺赎了身,那么……
果不其然,一个硕大的木箱赫然摆在大理寺正厅。
五十两黄金。缪尘霜眉头一轻蹙,因为见祈墨正站在那木箱旁边,向她投来“这是何物的眼神”。
她想起李旦的叮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能解释,便唤来素问带了两个小厮将那木箱送回她房间,又走到祈墨面前:“祈公子,请随我来。”
祈墨默然不语,抬脚就随她那清瘦背影而去,心底悄悄叹着这姑娘到底是有什么魔力,总让自己言听计从。
缪尘霜带着祈墨来到了大理寺狱,门口站着的狱吏见了两人,行了礼,颔首示意。
她带我来此处是何意?祈墨注视着她的背影行走在幽暗的甬道,穿过一间间昏暗狭窄的牢房,最后在甬道尽头的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
祈墨在离她一丈开外停了脚步。
这是关着青悯的牢房!
牢房四面是坚硬的灰砖,上面布满着斑驳的泥泞血痕,一缕微弱的光芒从一扇窄小的窗口洒在角落一层乱蓬蓬的茂草上,一人坐在茅草上,斜靠着砖墙,犹如一只力气尽失的苍狼。
缪尘霜俯下身,轻轻将手中的食盒从铁栅栏一个狭小的活动卡口推了进去。
“生日快乐。这是祈公子特意为你买的糕点。”轻柔的女声回荡在昏暗的牢房里。
茅草上的青悯一动未动,只发出轻蔑地冷哼,“你在装什么圣母,还要到这种地方来可怜我。”
“我这不是在可怜你,也不是同情你。众生皆苦,唯有自渡。我有我的苦,你也有你的苦,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呵,区区一弱女子,何来的苦?”青悯打断了她的话,语气中满是轻蔑。
缪尘霜起身,那双清澈的眸子在微弱的火光中泛起潮意,“我的双亲……曾经为了救我被人杀害,凶手竟得以逃逸。那年我不过七岁,从那时起我就下定决心要找到凶手,而十三年后当我找到了凶手,那满腔的恨意却不知何时早已消弭,心中剩下的唯有救赎。”
“从那时起,我的执念就从恨意变成了为受害者伸张正义。放下执念的那一刻,那夜夜吞噬着我的恨意瞬间无影无踪……”
祈墨隐在黑暗中听着她叙述,甬道两旁飘摇的火光映着她瘦弱的身躯,那身白色的素纱单衣周身似泛着微光,显得异常洁净,和她四周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那一刻,他只觉得她好似一朵迎着寒风傲立的绿萼梅,尘埃不染,霜雪不摧。
“我这么说,只是想让你放下执念,你以为没有人在乎你、轻视你,但或许只是别人不曾表露而已,你不知道你离开大理寺后,怀英大人终日叹息内疚,祈公子即使忙于办案,也不曾忘记你的生辰。”
“这一切只是你没看到而已。”缪尘霜透过微弱的光,见青悯低垂着头,手中不住地拧着一支茅草。
不愿正视他人,沉默不语,往往是悔罪的心理。
缪尘霜转身淡道:“这一生你是想被复仇的执念所困,还是放下执念与自己释然,全都是你的选择。”
一句话,似一把锋利的锥子,刺在两个男子的心头上。
待牢房外再无声响,那食盒被悄然打开,青悯捏起一块被雕成寿桃状的糕点放入口中。
那甜腻的滋味,竟是第一次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