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其实有一句话说错了,他们兄弟里面,其实有一个人的生育能力有问题。
老大庆王李琮,他的媳妇是窦锷的堂姐,妻子加上好几个小妾,也没能给他生下一儿半女,说明什么?说明问题就在李琮身上。
但是,李琮因面部有伤,与储君擦肩而过,本来就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你要再说他不能生,他还活不活了?
人活一张脸,所以当年李隆基特别警告过,谁敢说李琮不能生,直接砍了。
那么庆王妃窦氏就将这口锅顶了,自言是自己不能生育,而李琮也将自己的所有小妾全部打发掉,女眷只剩下妻子一人,夫妻俩也算是相依为命。
老二废太子瑛,有五个儿子,五个全是庶出,死后全部过继给了庆王李琮。
其中老三李倩是小儿麻痹症,天生残疾,生母出身又差,所以鲜为人知,这五个全部没有继承权。
那么老三就是太子李绍了,李绍的长子李俶,毫无疑问,拥有大唐皇室第二顺位继承权,是当下皇孙当中地位最高的。
这小子刚出生的时候,李隆基亲往探视便曾经说过:这个孩子的福禄远远地超过他的父亲,这个殿里有三个天子,真是高兴啊。
尤其那句:此儿甚有异相,他日亦是吾家一有福天子也,基本确定了太子李绍之后,就是李俶来接手他们家的产业。
这小子今年十六了,订婚封王,已经被提上日程,目前为止大唐的第一潜力股。
“我怎么觉得你不怎么上心啊?”
少阳院,李绍正在与妻子韦妃商议长子的婚事,他不愿意亲自出面去找韦家,降尊纡贵,他落不下脸来,所以韦妃是最合适的。
但是韦妃还是日常照旧,除了去了几趟韦陟家里,回到少阳院依然是该干嘛干嘛,并不是很重视这件事。
她其实是一个好后妈,但是牵扯到自己儿子的时候,那可就不行了。
“我谈过了,紫薇郎说了,会慎重考虑的,”韦妃淡淡道。
中书令是紫薇令,中书侍郎便是紫薇郎。
省内两位侍郎,原本是户部尚书兼任中书侍郎的王琚,另外一位就是萧华了。
王琚不是死了吗?就在上个月,韦陟从中书舍人升到了紫薇郎,补上了王琚的缺,成为中书省两大台柱之一,他还兼着礼部侍郎和御史中丞,身兼三职,储相之选。
人家在族内说话有分量,不是因为级别高,而是因为他爹韦安石,就是郧国公,李旦时期的宰相,死后被李隆基追赠开府仪同三司,谥号文贞。
他们家跟杨洄的情况挺相似,郧公房,谁继承郧国公,谁就是宗长,韦陟目前看来基本上是不二之选。
“呵呵他还需要考虑?”李绍声音上扬,咧嘴道:
“怎么?他瞧不起孤?”
韦妃叹息一声:“紫薇郎又怎会轻视殿下?事情总需慢慢来,俶儿还未封王,又不是很着急。”
“你说的什么荒唐话?”李绍不满道:
“大郎都十六了,如今已经惦记上一个教坊的筝女,整日厮混,你非得等那个贱婢给他生个儿子才行吗?”
韦妃蹙眉道:“我私下嘱咐过俶儿,可以厮混,但不能让那个女人怀上皇家子嗣,俶儿是谨慎之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毕竟十六了,肯定有生理需求,这不叫乱搞,这叫水满则溢。
“不要以为孤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李绍一拂袖子,不小心打在韦妃脸上,怒道:
“你不就是想替六郎李僩谋划吗?孤现在就告诉你,他不行,他上面五个哥哥,怎么轮也轮不到他。”
大唐开国至今,继承人嫡庶之别,问题就出在李隆基身上,这老小子也是第一个庶子继位的,以至于到了李绍这里,庶子的身份他不敢不重视。
不重视,就是瞧不起他爹,以及他自己。
“吾儿可是嫡出,”韦妃力争道:
“我要还是良娣,不争也罢,但我不该是太子妃,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我不替六郎谋划,还有谁能帮他谋划?”
李绍一愣,一个巴掌扇在韦妃脸上,厉声道:
“你反了天了,一个妇人也敢左右我李唐家事?孤今天就告诉你,你再敢有这个心思,就给孤滚。”
儿子是自己的血脉,但媳妇不是,媳妇能换,儿子可换不了,李绍其实并没有错,当然了,韦妃也没有错,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考虑罢了。
他们俩的争执,不仅仅是家事,也是国事,夫妻俩没有处理好,以至于陷入僵持。
韦妃没有再说一句话,捂着脸离开了房间。
太子妃,不是太子能废的,只有和离一个途径,必须女方同意才行,不同意你也离不了。
李绍怒不可遏,疯狂在屋内打砸家具,他在外面是一位仁厚勤俭的储君形象,但在家里,就是另外一副样子了
韦妃的曾祖,是唐初名将韦云起的弟弟韦云平,正宗的彭城公房,与韦家其它几房也一直都维持着良好的关系。
韦妮儿她们这一支,出自韦孝宽三子韦总,韦陟则是出自韦孝宽六子韦津,绝对的近亲了。
所以别看韦昭训眼下混的不求行,但人家家里牛比人太多了。
而京兆韦氏眼下能拿的出手与李俶配对的,只有韦妮儿一个。
“你们都说说看吧,我平日难得空闲,今晚先将事情议个大概,”韦陟在自己家里,主持宗族议事。
他的家也在平康坊,不但有宅子,中曲还有门面楼。
“牵扯太大了,右相盯的很紧,太子妃那边肯定是不愿意的,韦坚不是也有信吗?咱们要是同意了,韦坚恐怕要闹事,”堂弟韦廉率先说道。
他的职位,是吏部考功司员外郎,这是一个相当牛逼的岗位,窦锷被免职,也得经他的手。
将作少监韦兰做为彭公房代表,皱眉发言道:
“别说的那么难听,你们要是真干的出来,我们才会闹,不去做,我们自然也不会不满,诸位,太子妃可是有儿子,得陇望蜀可就没意思了。”
来自逍遥公房的少府少监韦銮附和道:
“事情确实不能这么办,别的不说,右相那关过不去啊,婚嫁一事从来都不是轻易就能下决定的,韦妮儿性耿直,不如太子妃沉稳,不宜嫁给太子长子,族内因此遭祸,历历在目,诸位不可不谨慎啊。”
他是暗指中宗皇帝的韦皇后,韦皇后一出事,驸马房都快绝后了,其它几房或多或少也被牵连。
这就是性格不稳埋下的祸根。
嫁给继承人,需要全方位考虑,富贵还是灾祸,有时候就在一线之间。
韦陟点了点头,看向当事人韦昭训,皱眉道:
“大郎怎么看?”
韦昭训叹息一声:“弟不敢拿主意,全凭兄长做主。”
韦陟皱眉沉思半晌,看向众人,缓缓道:
“这件事两难啊,不瞒诸位,我其实也没有主意,太子已经催我多次,既然大家倾向于不嫁,那么该如何应对东宫,你们给我拿个主意。”
韦兰率先道:“东宫有吾妹顶着,此事无忧,就说韦妮儿配不上太子长子,请太子另选良媳。”
“那你去说!”韦廉闻言,顿时不满道:
“让你出主意,不是让你乱来,你这个建议兄长如何启齿?这不是扫太子颜面吗?”
韦銮也是一脸鄙夷的看向韦兰:
“太子妃真的顶得住吗?她太良善了,容易被人说服,韦坚不在京,她便没有主心骨,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因此事,导致太子与太子妃不睦,所以这件事还真不能让太子妃去顶,亏你还是亲哥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
这话韦兰不好反驳,于是将矛头又指向韦昭训,没好气道:
“你那个闺女还未出阁,便在长安赫赫有名,整日斗鸡走狗,闯出好大的名声,现在好了,让人家盯上了?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上嫁是别想了,能别嫁的太惨,你就偷着乐吧。”
韦昭训一愣,拿起自己桌子上的杯子就朝韦兰扔了过去。
“嘭”的一声,没有砸中。
他肚子里憋着一股气,却是无处发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算看明白了,李林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郧公房与少阳院沆瀣一气。
太子妃的彭公房实力有限,但郧公房可不一样,一旦选择站队,影响极其之大。
偏偏眼下,朝堂之上最惹不起的人,就是李林甫。
韦坚现在又是势头正盛,坚决表态不同意,那么其它几房势必会重点考虑韦坚的立场。
家族嘛,最忌讳的就是内斗,外部压力再大,也抵不上内部出问题带来的危害严重。
所以韦昭训基本确定,闺女嫁不进少阳院,但是拒了太子长子,谁敢再接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