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韦兰方才所言,只能嫁的惨一点,太子那边才能消气。
韦陟望着脸色铁青的韦昭训,又扫视众人一眼,随后道:
“这件事还是需要看圣人的心意,我明天觐见圣人之后再说吧。”
“兄长说的没错,”韦銮点头道:
“太子长子,地位非凡,最后拿主意的肯定还是圣人,我们商量来商量去,最后还是得圣人点头,事关家族,兄长务要谨慎。”
韦陟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的地位,想要见李隆基那是轻而易举,但是他眼下还是十分担忧,担心圣人的心意,会让他们很为难。
这个宗长不好当啊
李俶与韦妮儿的配对,一开始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如今已经在长安闹的沸沸扬扬。
但是因为双方当事人太子与韦昭训,对此矢口否认,以至于打韦妮儿主意的世家子弟,只增不减。
李绍不愿意承认,主要是因为李隆基那边没反应,他不敢认,虽然是自己儿子,但是李绍心里也清楚,李俶婚事的决定权,七成在圣人,剩下三成才是他。
所以他才想着背地里联络韦家,提前将事情敲定,只要双方同意,再报至圣人那里,圣人也不好否决。
如果他直接奏请圣人,难免有交构韦家之嫌,他那个爹又比较忌讳这个。
至于韦昭训为什么也不敢承认,自然是因为皇帝和太子对外都没有表态。
闰四月二十,晌午,中书门下。
李林甫躺在公房的床榻上午休,儿子李岫则是直接在外面的政事堂,拿出中书门下的大印,哈了一口气,盖在了一封属于他们将作监的公文上面。
今年十月份,圣人要移驾华清宫,但是那边的修缮工程,还有一些没有完成,将作监需要一笔四万贯的拨款,李岫已经将工程用度的明细做好,晌午来盖印了。
“王鉷那个王八蛋,逢迎这两字算是被他用到登峰造极了,”李岫将公文收好,进入内间卧房,道:
“大盈和琼林还没修成,他又谏言圣人在华清宫也兴造新的内库,圣人还准了,阿爷今年还需想办法,再挪一笔营造费用。”
李林甫躺在榻上并没有睡着,他才是真正的日理万机,休息的时候,做梦的时候,都与国事有关。
只见他双手叠放在小腹,闭目道:
“只要是圣人用度,千难万难,也要准备周全,一个韦坚,一个王鉷,都想学老夫,画虎不成反类犬,该修修吧,你再见到王鉷,给他五个耳光,告诉他,这是右相让给的,以惩他擅作主张之罪。”
王鉷这个人,比杨慎矜更难管理,明面上依附李林甫,但是营造华清宫内库的事情,提前却没有跟李林甫商量。
李林甫知道对方打的什么算盘,其实就是向圣人表忠心,好让圣人知道,我王鉷是圣人的狗,绝不是右相的狗。
“哈哈”李岫笑道:
“儿子明白,这句话我会带到,但耳光就不必了。”
躺在床上的李林甫嘴角微翘。
这就叫老子给一巴掌,儿子赚人情,届时王鉷会认为,自己与李岫这段时间结下了深厚的交情,从而对他高抬贵手。
毕竟是李林甫手把手调教出来的,李岫自打成年之后,基本没有将自己的信任随意交附他人。
“韦妮儿的事情,最近闹的挺大,迎月在背后出力不小,”
李琩拎着坐席在榻边坐下,笑道:
“阿爷好手段,您只是稍微那么一出手,就将少阳院和韦家搅的一团糟,我当时还反对,担心圣人顺水推舟促成此事,那么对咱们将是大大不利,现在好了,迎月又将韦妮常去隋王宅的事情给捅了出来,真想看看此时太子的脸色。”
李林甫的消息网是最庞大的,从严武的事件开始,太子妃便常去隋王宅,他派人严密监视,将所有消息汇总之后,抽丝剥茧,基本上判断出,是太子有意拉拢隋王,而隋王则是顺水推舟,如今,兄弟俩在表面上已经达成和解。
这可不行,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你俩都得不和。
李琩想将太子的矛头引向杨玉环,但是李林甫还是想将太子的矛头引向李琩,这与自身利益息息相关。
李迎月就是那个搅屎棍,斗鸡走狗也是她所擅长的,与韦妮儿属于同道中人,是她告诉韦妮儿,隋王自从见过她之后,便对她十分仰慕。
韦妮儿相信了,真的以为李琩看上了她,所以才有南曲达奚盈盈那边,跟李琩摆脸色的情景。
虽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给人做小,但先入为主的以为李琩仰慕她,却又去招惹达奚盈盈,是人品作风问题。
也是小女孩的古怪心理作祟,因此常常借口去隋王宅,就是想看看,李琩仰慕她到了哪种程度。
别人的仰慕不值钱,李琩的仰慕自然另算。
这不就类似于女频文当中,世家小姐被皇子看上的场景嘛,还要扭扭捏捏装出一副不情愿,摆出一副被动的样子,好吊足观众的胃口。
韦妮儿没有那么不堪,但她所表现出来的,确实是这样。
“这件事左右都是对咱们有利,”李林甫缓缓睁开眼:
“他们真要是成了,韦坚与太子必然关系紧张,韦家内部也会因此而起纷争,圣人对太子的顾忌只会越来越深,这事要是成不了,太子固然失去了与郧公房联姻的机会,与李琩维系没几日的假感情,也便随即破裂。”
李岫点头笑道:“十八郎也是,立场要鲜明,才好判断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他以前不是这样,现在奇了怪了,变的能屈能伸了。”
“他想做乌龟,老夫不允许,”李林甫沉声道:
“我是没有退路的,但是他有,自然可屈可伸,太子妃不也常去他那边吗?这又是一件可以大书特书的事情,只不过要看时机,现在用了,对大家都不好。”
李岫好奇道:“今早韦陟去花萼楼见了圣人,应该就是在谈论这件事,阿爷知晓圣人的态度吗?”
“这次不好猜,”李林甫缓缓起身,李岫赶忙起身去扶。
只见李林甫坐直身子,淡淡道:
“凡事都有可能,圣人如果准许,那么多半是要给我施加压力,逼迫我加大针对东宫的谋划,如果不同意,那自然就是不希望太子得到郧公房这样的强大助力,说不准的。”
“嘶那儿子就不懂了,”李岫疑惑道:
“既然圣人有可能同意,阿爷又何必谋划这件事呢?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如果韦妮儿真的嫁给了李俶,咱们不是等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李林甫微笑摇头:
“风险与利益共存,东宫势力愈大,那么圣人就需要赋予我更大的权利来制衡东宫,萧嵩完了,李祎还能活几年?没了这俩人的支持,东宫必然势微,那么相应的,圣人也会削弱我的权利,以达到平衡的目的。”
“儿子越听越糊涂,”李岫只觉听的云里雾里,迷糊道:
“那么没有郧公房的支持,太子力微,阿爷的权利势必也会被局限,对咱们也没有好处啊?”
“重点就在韦坚,”李林甫耐心的解释道:
“韦坚起势已经是拦不住了,圣人近来常常将韦坚挂在嘴边,这是快要嘉赏的苗头,韦坚爬的越高,目前来说,对我们越有利,就让他蹦跶几年,到时候一举收拾掉。”
韦坚也是一个老阴比,他在疏通运河的时候,向朝廷要了河工的拨款,也就是工资。
因为在大唐,免除劳役的地区,就是长安洛阳江南这条生命运输线,以及其它少数地区。
你雇佣河工,是要花钱的,但是韦坚给改了,长安至洛阳一线,今年的劳役不免,等于是韦坚拿了朝廷的钱,又没给河工发下去。
钱去哪了?换成恶钱买粮了,朝廷拨款从来不拨恶钱,韦坚又有兑换渠道,拿着河工的血汗钱,讨好了李隆基。
这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李林甫目前也不敢张扬,毕竟这种手段本来就是给朝廷脸上泼脏水,传出去圣人脸上无光。
所以河工及沿线的州县衙门,现在都在怨恨李林甫,以为是李林甫给改了政策。
其实人家韦坚这个河道转运使,也有这个权利。
“这个天杀的王八蛋,在平准署,就将杨慎矜给坑惨了,如今又摆了阿爷一道,”李岫嗤笑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的才能就是拿国家的钱,左手倒右手,献给圣人。”
李林甫笑道:
“老夫尚且因增赋而焦头烂额,他哪来的新路子搞钱?不过是压榨下面而已,但现在圣人喜欢他,这就是才能,此人与王鉷一样,确实是国之大才,只是没用到正经地方,或者说,他们太心急了。”
李林甫是顶级财政专家,自然看得出韦坚和王鉷,都是实打实的人才,但眼下国家的财政全在他一个人手上,他又不可能放权,所以这两人想要起来,只能另辟蹊径。
李岫点了点头,在脑中消化许久之后,转移话题道:
“那阿爷觉得,韦妮儿这件事,十八郎能不能看出来,是咱们搞的鬼。”
“看出来又如何?”李林甫笑道:
“看出来,他也不会说出来,不然便是太子与老夫这边,两边不讨好,他想坐山观虎斗,老夫偏偏要拉他下水。”
李岫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