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鹰愁峡。
“公子,你看。”
马背上的青伶抬手指向前方。
笔直的白烟自树尖升起,像一匹白练直冲云霄。
前方是谷中一片坡地。
小溪绕行,鲜花成片。两栋悬架于地面的简陋木屋坐落其间。
木屋旁另有一座以粗大树干为柱,只有一片顶,没有四面墙的炼药房。
炼药房屋顶呈锥形,上面铺设着避雨的蓑皮。一口形如瓦缸的青铜鼎下柴火不息,冒着浓烟。
三人骑行跨越小溪时,一名身强体壮,手持斧头的药工出现在对岸,高声喝问来者何人。
李昧表明身份,称是药王故交。
很快,一名须发皆白,微微有些驼背的老者手拄竹杖出现在搭高的门廊上。
老人头上裹着浅灰色葛巾,圆得像张煎饼的脸上有一颗突出而微红的大鼻头,模样看着很是喜庆。
“无尘子,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李昧将手掩嘴前咳嗽两声,“当然是找你看病来了。”
“找我看病,得了吧。”
但老头很快便像是嗅到了什么,“中毒了?”他的红色鼻头微微翕动。
“是,但问题不在这上面。”
李昧苦笑着,一边跟着药王进屋。
木屋看似简陋,但着实宽敞,里面琳琅满目地摆满各种瓶瓶罐罐,像是一个小作坊。
“这里条件简陋,招待不周。”药王弓着背,让李昧在一堆器皿中铺放的竹榻上就座。竹榻没有铺设软垫,但落座之处已整个儿凹陷下去,至少不会硌人。
“说说吧,到底怎么搞的。”老头说。
“这毛病是我自找的。”李昧一屁股坐在竹榻上,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自找的?”
“对。这么做,其实是想请你帮忙验明一种毒物,让我知道它的来源。”李昧对药王说。
“给我。”药王也不推诿,摊开手伸过来。
“等你准备好可以开始,我便给你。”李昧指了指自己的喉头。
“哟!”药王偏着脑袋,眼神中忽然有了孩子般的兴奋。
他侧过身,很快就在一堆器皿中寻了只带软木塞的小瓷瓶,拔开木塞往瓶口看了看,又轻轻摇了摇,随后便将其递给李昧,“吐出来。”
李昧接过瓷瓶,将它放在嘴边,轻轻吸了口气,然后张嘴吐出一颗珍珠般大小的气泡。他将瓶口凑向气泡,待将其完全罩住,很快便用木塞堵上。
“这口气,我保管了这么久才带到你这里,可别搞砸了。”李昧故意开玩笑道。
“你竟以我上次教你的吸露凝丹术锁住毒气!”药王接过瓷瓶,目光闪烁,“多久了?”
“十余日。”李昧说。
药王闻言轻轻摇头,最后一声叹息,“难为你忍受得了。”
李昧淡淡一笑。
虽然装进了瓶子里,但失去唾液包裹的毒气用不了多久便会稀释,难以提取用于检验,所以药王丝毫也不耽搁,放下密封的小瓶,便另取了一只阔口陶缸,往里倒满水。接着取了片干净白绢摊在清理出来的木几上,又从一旁的瓶瓶罐罐里各舀了些粉末倒在绢上。
粉末多少皆有定数,待调拨好分量,他将各种粉末混合一处,倒进水里进行搅拌。颜色各异的粉末迅速融合,很快将水变得如新磨豆浆一般的乳白色液体。
随后,药王将白绢放入水缸浸泡。
待白绢吸满水分,再轻轻捞出,递交给李昧。
“来,你拿着。”
接着他又交代道:“等下待我拔开木塞,你便将此绢覆盖于瓶口。要小心,动作既得快,又不可手忙脚乱漏了瓶口。”
“嗯。”李昧接过湿漉漉的白绢,点点头。
药王虽已一把年纪,但双手不抖,手指依然轻快敏捷。他一手将瓷瓶举至胸前,一手稳稳捏住木塞,看了李昧一眼,“好了吗?”
李昧点了点头。
药王拔开瓶口木塞,同时将头后仰,让开位置。
李昧眼疾手快,旋即以湿绢盖住瓶口。
“就是这样。”
药王遂将那湿绢沿着瓶口轻轻敷贴,使其完全贴合封严。
“好了,稍等片刻,便有结果。”
趁着这会儿工夫,药王便问了李昧中毒缘由。
李昧也不隐瞒,遂将经过如实相告。
听完后,药王一声长叹,“唉,太平日子过久了,总有些人浑身难受。”
“怎么?你认为将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李昧问。
“这不明摆着,有人渴望战争呐。”药王轻轻摇头,“不过,聪明的人,看破不说破。”
“你想做个聪明人?”
“想,但总做不成。”
说着,老头不由陷入沉默。
不一会儿,瓶口那片湿绢上便开始出现一圈暗黄彩纹。
彩纹粗看一色,但若仔细分辨,却可见由里及外多达七层圆环,层层色彩皆为不同。其中外圈极细,呈红色,最里一圈却是淡金色。
药王仔细观察彩纹变化,然后慢慢抬起头来。
“此毒名为‘惊鹮’,提取于西土奇花七彩曼珠,吸入可致人双目幻视,更可致手脚抽搐,不听使唤。虽算不上极恶,此物却十分少有,在我东土境内绝无可见。”